溫羽凡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雙透著焦慮的眼睛。
或許……真該聽表哥的話,過完年去醫(yī)院看看。
哪怕編個蹩腳的理由,哪怕被醫(yī)生當(dāng)成瘋子,也比這樣一天天耗著強(qiáng)。
畢竟,他還等著變強(qiáng),等著找到新神會,等著……給新語和小智報仇。
這具身體,可不能就這么垮了。
時光像被風(fēng)吹散的蒲公英種子,打著旋兒就沒了蹤影。
工廠的鐵門早就上了鎖,最后一批工人帶著年貨的大包小包消失在街角時,甌江城的年味便徹底濃了起來。
街頭的梧桐樹上纏滿了紅燈籠,風(fēng)吹過,燈籠穗子“嘩啦啦”地響,像誰在低聲念叨著吉祥話。
路邊的年貨攤支起了紅帳篷,春聯(lián)、福字、中國結(jié)堆得像小山,攤主裹著軍大衣吆喝,哈出的白汽在冷空氣中凝成轉(zhuǎn)瞬即逝的霧。
連平日里冷清的菜市場,此刻都擠滿了人,殺好的雞鴨掛在鐵鉤上,凍得硬邦邦的,魚販子手里的大鯉魚甩著尾巴,濺起的水花落在地上,瞬間結(jié)了層薄冰。
溫羽凡的出租屋卻還是老樣子。
灰蒙蒙的窗玻璃上,結(jié)著層薄霜,把外面的熱鬧濾成模糊的光斑。
屋里沒掛任何裝飾,只有墻角母親的遺像蒙著層細(xì)灰,相框邊緣的裂痕在暮色里像道沒愈合的疤。
大年三十傍晚,楊誠實裹著件洗得發(fā)白的棉服,踩著滿地鞭炮碎屑往溫羽凡住處走。
棉鞋踩在結(jié)了薄冰的水泥地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像在數(shù)著路上的紅燈籠。
推開那扇掉漆的木門時,溫羽凡正坐在輪椅上對著窗外出神。
窗臺上擺著半袋吃剩的餅干,蒙著層薄灰,屋里的霉味混著冷清,比屋外的寒風(fēng)還凍人。
“羽凡,發(fā)什么呆呢?”楊誠實搓了搓凍紅的手,哈出的白汽在冷空氣中打了個旋,“走,跟表哥回家。你嫂子燉了魚,還包了你愛吃的白菜豬肉餡餃子,熱熱鬧鬧才叫過年?!?/p>
溫羽凡回頭時,睫毛上還沾著點從窗外飄進(jìn)來的雪沫。
他望著楊誠實凍得發(fā)紅的鼻尖,喉嚨突然發(fā)緊——這一年多,從醫(yī)院到出租屋,表哥的腳步聲總在最冷清的時候響起。
他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怕驚了空氣:“好。”
楊誠實背起他往樓下走時,溫羽凡能聞到表哥棉服上的機(jī)油味,混著點剛買的糖果香。
樓梯間的聲控?zé)艉雒骱霭担褍扇说挠白永美祥L,像兩條擰在一起的繩。
楊誠實的家在老小區(qū)的三樓,還沒上樓梯,就聽見了屋里的喧鬧。
鄭小燕的大嗓門混著抽油煙機(jī)的“嗡嗡”聲,還有孩子清脆的笑,像團(tuán)暖烘烘的氣,順著樓梯縫鉆出來,把寒氣都逼退了幾分。
“來啦?”門一打開,鄭小燕就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點醬油漬,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滑,“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外面凍壞了吧?”她手里還攥著鍋鏟,油星濺在袖口上,亮閃閃的,“我剛炸了丸子,坐好了,馬上有得吃。”
溫羽凡剛被楊誠實背進(jìn)門,一個身影就“噔噔”跑過來,是上高二的楊耀,個頭已經(jīng)比溫羽凡高了半頭,手里舉著副春聯(lián),紅紙上的金字閃著光:“羽凡叔叔,幫我看看這‘?!仲N歪沒?”
“我來我來!”旁邊的楊新踮著腳搶話,小姑娘剛上高一,梳著馬尾辮,辮子梢上還系著個紅蝴蝶結(jié),“我擺好了碗筷,媽媽說你愛吃糖醋排骨,特意多放了冰糖!”
屋里的暖氣管“滋滋”地冒著涼氣,把溫度烘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