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倒下,甚至不敢彎一下腰,只能任由冷汗浸透軍靴的鞋墊,硬生生挺直了脊梁。
雙臂下意識地抬到胸前,手肘微屈,這是他打了無數次架才磨出的防御姿態,可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虛張聲勢。
風突然停了,林間的蟲鳴也跟著噤聲。
溫羽凡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從倒木根部一直鋪到侯顯腳邊,像條沉默的蛇。
他緩緩站直的動作帶著種詭異的從容,沾滿泥污的襯衫下擺掃過地面的枯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每一下都敲在侯顯緊繃的神經上。
“你們既然要殺我,就別怪我殺你們。”
這句話從溫羽凡喉嚨里滾出來時,沒有絲毫波瀾,卻比黑熊的咆哮更讓侯顯頭皮發麻。
他看見對方喉結動了動,嘴角的泥屑被風吹散,露出的牙齒在月色下泛著冷光。
那道被月光勾勒出的輪廓,肩線繃得像拉滿的弓,每一塊肌肉都蓄著勁,仿佛下一秒就會化作撲食的獵豹。
溫羽凡的頭慢慢轉過來,頸椎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咔”聲。
他的目光掠過侯顯打顫的膝蓋,掠過他緊攥成拳的手,最后釘在他因恐懼而收縮的瞳孔上。
那眼神太銳了,像鷹隼俯沖時鎖定獵物的瞬間,連侯顯藏在軍靴里的腳踝都被看得發僵,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利爪生生擰斷。
“他是武徒六階……老子也是武徒六階……”侯顯在心里瘋狂念叨,試圖從記憶里扒出點底氣。
一年前在碼頭倉庫,他單槍匹馬放倒過三個武徒四、五階的打手,那時拳頭砸在肉上的悶響還在耳邊回蕩。
可現在不一樣,后背的傷讓他右臂使不出全力;
被黑熊追出的狂奔耗盡了腿上的勁;
更要命的是——他聞到了自己身上的恐懼味,像沒曬干的霉味,順著汗毛孔往外冒。
“等一下等一下!”他突然拔高聲音,尾音劈了個明顯的顫音,“我就是個跑腿的!岑家給我錢,我才干這活的!”他往前踉蹌半步,雙手慌忙擺著,掌心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暗紅,“真的,我發誓!以后見了你繞著走,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樣?”
溫羽凡的嘴角慢慢勾起,那弧度極淡,卻像冰錐般扎進侯顯眼里。
他沒說話,只是抬起腳,皮鞋碾過一片脆裂的枯枝,發出“咔嚓”一聲輕響。
這聲音在死寂的林子里被無限放大,像敲在侯顯天靈蓋上的錘子。
一步,兩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腐葉最厚的地方,卻偏生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地上的影子隨著他的動作緩緩前移,把侯顯的影子一點點逼向歪脖子樹的樹干。
“你當我三歲小孩嗎?”
溫羽凡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砸在地上能凍出霜花。
話音未落,溫羽凡眼尾的寒芒驟然收緊。
侯顯那套求饒的說辭像根爛草,連讓他停頓半秒的資格都沒有。
他后腳跟猛地碾進腐葉層,碎石在靴底咯吱作響,積蓄的力道順著小腿肌肉賁張的弧線驟然爆發。
整個人像被弓弦狠狠彈出的箭,帶起的勁風掀得周遭落葉打著旋兒飛,樹影在他身后被扯成一道模糊的墨色殘影。
右手五指在沖勢中猛地蜷曲,指節繃得發白,指甲縫里還嵌著上午爬樹時沾的草屑,此刻卻像淬了冰的鋼爪,撕裂空氣的銳嘯里,連月光都被這股狠勁劈開一道冷痕,直取侯顯咽喉。
侯顯后頸的汗毛早炸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