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緊隨其后,尖銳得像是用鈍刀割著生銹的鐵皮,每一聲都刮得人耳膜發疼,最后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里,列車終于像耗盡力氣的巨蟒,在荒蕪的山坳里蜷起身子。
月光被厚重的云層啃得殘缺不全,僅有的微光勉強勾勒出遠處嶙峋的山影,像蹲伏的巨獸。
鐵軌旁的灌木長在龜裂的土縫里,葉子蜷曲著互相碰撞,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是被凍僵的手指在顫抖。
溫羽凡穿過過道時,膝蓋頂開擋路的行李箱,鞋跟碾過滾落的礦泉水瓶,發出“咔嚓”的脆響,卻始終沒低頭看一眼。
過道里橫七豎八躺著昏迷的乘客,有人半張著嘴,涎水順著下巴滴在磨得發亮的皮鞋上;
有人蜷縮成蝦狀,懷里還緊摟著鼓囊囊的帆布包。
他的影子在冷白的廊燈下被拉得老長,像條在礁石間穿梭的魚,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失去意識的軀體。
轉過車廂連接處的瞬間,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靠窗的角落。
金滿倉陷在藍布椅套里,傷腿伸直搭在鄰座,夾板邊緣蹭著椅面的油漬,在淺灰色繃帶外洇出一圈暗沉的紅。
霞姐正背對著他,纖細的手腕用力旋著礦泉水瓶,瓶身被攥得微微變形。
廊燈的光線穿過窗框的破洞,在地上投下蛛網般的光斑。
那些碎玻璃片像撒落的星星,將兩人的影子割成不規則的小塊,隨著列車的輕微晃動微微發顫。
金滿倉的眼皮半耷拉著,瞳孔上蒙著層薄霧,手指在扶手上機械地劃著圈,指甲縫里還嵌著昨天在爛尾樓蹭到的石灰。
他喉結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只發出含混的氣音——岑天鴻那記刀氣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發麻,此刻仍覺得身子飄在半空,連霞姐遞水的手都像是隔著層毛玻璃。
“先喝口水……”霞姐的聲音像浸了溫水,她把瓶口湊到金滿倉嘴邊,指腹擦過他干裂的唇角。
瓶身上凝著的水珠順著她的手腕滑進袖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金滿倉猛地嗆了口水,劇烈的咳嗽讓他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舉起水瓶又灌了兩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在胸腔里撞出舒暢的漣漪,“嗝……”的一聲長嗝里,他終于找回了說話的力氣:“可算……緩過來了。”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溫羽凡的聲音砸過來時,還帶著跑過幾節車廂的喘息。
他幾步跨到座位旁,手按在窗沿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黑暗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那些搖曳的荊棘叢里,仿佛藏著無數雙閃爍的眼睛,正透過葉縫死死盯著這節亮著燈的車廂。
“啊!”金滿倉手里的礦泉水瓶差點脫手,水灑在褲腿上,涼得他一哆嗦,“我這才剛坐穩……”
“岑家的人肯定順著鐵軌追來了。”溫羽凡從行李架上拽下一根尼龍打包帶,那帶子上還沾著干涸的泥點,“黃隊長不知道能拖多久,等他們反應過來列車停在這兒,咱們想走都難。”
他的手指翻飛,三兩下就在長條包裹上捆出個結實的背帶,武士刀的輪廓在粗布下若隱若現,“咔嗒”一聲扣緊時,刀鞘與打包帶摩擦出沉悶的響。
金滿倉的目光黏在桌上的盒飯上。
塑料餐盒里的紅燒牛肉圖案在應急燈下發著青灰色的光,油星凝固成半透明的膜,可他的肚子還是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
“好歹讓我咬一口啊……”他可憐巴巴地伸手想去夠,卻被霞姐按住了手背。
“我給你揣著。”霞姐笑著把一盒盒飯用塑料袋包了塞進帆布包,“到了安全地方再吃。”
“別磨磨蹭蹭的。”溫羽凡蹲下身,后背挺得筆直,打包帶勒進肩骨的弧度里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勁,“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