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注定與皇位無緣,甚至無法正常履行皇子職責的人,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實質性的威脅。”
裴九肆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千鈞,“這才是他最大的護身符!一旦他這個護身符消失了……”
他頓了頓,看向夕若,眼神充滿了警示的意味。
“且不說是否會引來父皇更復雜的考量,光是那些原本視他為無物、如今卻可能覺得受到威脅的勢力,會做出什么反應,誰也無法預料。那對他來說,未必是福,反而可能是滔天大禍。”
他最終才終于點明了核心。
“所以,無論你們在做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即便真有希望能讓他重新站起來,在擁有絕對的自保能力、或者說,在局勢明朗到足以護他周全之前,他也必須繼續偽裝下去。否則,不是助他,而是害他。”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讓夕若瞬間從“找到治療方法”的興奮與急切中徹底清醒過來。
她只想著如何治好他的腿,卻忽略了這背后錯綜復雜的權力格局和潛在的危險。
裴九肆說得對。
一個“殘疾”的大皇子是安全的,一個“康復”的大皇子,尤其是在其他皇子正值壯年、儲位未定的情況下,立刻就會成為漩渦中心,不知會觸動多少人的神經!
她想起裴霽那雙沉寂眼眸深處偶爾燃起的火苗,若因他們的努力而讓他陷入更大的危機,那豈不是本末倒置?
夕若的臉色微微發白,她深吸一口氣,看向裴九肆,眼神恢復了清明與冷靜。
“我明白了,殿下。此事是我們考慮不周,險些釀成大錯,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她會繼續治療,但會更加隱秘,而成功的那一刻,必須被無限期地延后,直到裴霽真正擁有能夠面對風雨的力量,或者時局發生根本性的轉變。
治療,是為了給他希望和未來的可能,而偽裝,則是為了在希望實現之前,保住他的平安。
裴九肆見她聽進了自己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點了點頭。
“你知道輕重便好,大哥他這一生,太過不易,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有血脈親緣的人,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
送走裴九肆,她斟酌著明日應當如何把今日的談話告知裴霽。
第二日
城西染料園內,依舊是那間充作治療室的廂房,只是今日的氣氛與往日專注治療時有所不同,多了幾分凝重。
夕若將裴九肆的擔憂原原本本地轉達給了裴霽。
“殿下的意思,便是如此!他說你的腿若真有痊愈之日,在局勢未穩之前,恐怕仍需……”夕若話語未盡,但意思已然明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裴霽聽完,臉上并未露出任何驚訝或不滿,反而是一片了然于胸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早已看透的淡然笑意。
“九肆的擔憂,我明白。”
裴霽的聲音平和,他轉動輪椅,望向窗外那片由他親手培育的蓼藍,目光深遠。
“即便你們不說,我也從未想過要在塵埃落定前,將這可能的變化公之于眾的。”
他收回目光,看向夕若。
“我這雙腿,廢了二十多年,早已習慣了旁人的目光和自身的局限,它們曾是我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