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瞬間翻涌的復雜情緒,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
“寧王殿下……他,他身子不便,多年靜養,殿下此舉,怕是考慮欠周了。”
皇帝卻搖了搖頭,嘆道。
“朕起初也這般想,但九肆說,霽兒雖身有殘缺,心性卻清明智慧,只是以往不便表露,希望朕能給他個機會,一展所長。”
他頓了頓,看向龐國舅,語氣帶著探究。
“國舅,你是他們的親舅舅,看著他們長大的。依你看……霽兒,可能擔此重任?”
龐國舅放下酒杯,抬起頭,眼中已泛起些許濕潤。
說起這個可憐的外甥,一時間忘了朝臣對君王該有的恭敬,更像是長輩談及晚輩時的真情流露。
“陛下,您問臣如何看,臣只能說,裴霽那孩子,是臣那苦命的妹妹留下的嫡親血脈啊!”
他深吸一口氣,話語中充滿了無盡的惋惜與心痛。
“那孩子小時候是何等的聰慧伶俐,一點就透,先帝在時都曾夸贊他有慧根!若非……若非天生腿疾,終日困于輪椅之上,陛下,您本應有一個,有一個極其優秀足以擔當大任的嫡長子啊!”
說到此處,龐國舅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他用袖子擦拭著眼淚,聲音哽咽難言。
“臣每每想起,心中就如刀割一般,這真是造化弄人,老天不公啊!陛下……”
皇帝聽著,看著老國舅淚流滿面的模樣,腦海中也不由浮現出長子幼時聰穎活潑的模樣,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緩緩拍了拍龐國舅的肩膀,眼中也濕潤了幾分。
“是啊……朕的嫡長子……朕本該有一個優秀的嫡長子!罷了罷了,不說這些,喝酒,喝酒。”
兩人酒過三巡,又聊起許多皇上登位之前的事,二人皆有了幾分醉意。
“不行了皇上,老臣醉了!不能再喝了!”
說著就趴在桌上不動彈了。
皇上命人把國舅送回府上去。
事畢,屏退了所有宮人,獨自一人歪在暖榻上,望著跳躍的燭火,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龐國舅老淚縱橫的模樣,耳邊回蕩著那句“您本應有一個極其優秀、足以擔當大任的嫡長子啊”……
心口一陣尖銳的刺痛,他閉上眼,揮手打翻了榻邊小幾上的殘酒,酒液浸濕了華貴的地毯,他也渾然不覺。
醉意與疲憊如潮水般涌上,將他拖入了沉沉的夢境。
夢境光怪陸離,起初是紛亂的朝堂景象,大臣們爭吵不休,嚴崇亮等人面目模糊地指指點點。
忽然,景象一變,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