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切齒,心中生出羞愧和憤怒。羞愧是對戰場上的同袍,憤怒是對敵人。
陳標只讓他們跟著收殮,讓他們親手安葬戰場上的明軍將士,他們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尊敬敵方將領?這種事的確正確,但不是他們這群人來做,也不該是在這個時候來做。
擴廓帖木兒確實是英雄,那些身體都已經被撞碎,仍舊死死舉著盾牌的明兵們是不是英雄?那些個人才能換了重騎兵一條命
的明兵們算不算英雄?那些死在這個戰場上的將士們是不是英雄?
世間只會記載敵我雙方的將領有多勇猛,然后對他們冠以英雄之名。各自勢力的主公為了彰顯自己尊敬英雄的心,或許偶爾也會厚葬他們,為他們撰寫碑文。
很少有人低頭看看戰場上的普通士兵。
就算看到了,也只會感慨一聲,“可憐無定河邊骨”,說他們可憐。
普通士兵因身份卑微,所以只會讓感慨者以為他們可憐。
但這些身份卑微的士兵在戰死的時候,就只有“可憐”二字可以提嗎?
來自現代的陳標不這么認為。因為他見過人民英雄紀念碑,因為他去過大大小小英雄紀念館,因為他看過飛機護航英雄的骨灰回到家鄉。
就算不看各自立場,大明開國的軍人是為了反抗昏君暴、政。他們不是因爭權奪利而掀起亂世的灰燼,而是結束亂世的煌煌火焰。
如果這群勛貴和官宦二代們沒看清這一點,如果他們像這個時代大部分人一樣忽視這群明明也有理想也有抱負的普通士兵,那他們掌兵后,這支煌煌火焰就很快會變成黯淡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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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標不希望這樣,所以他才非要從床上爬起來,教導學生們。
但他又不知道這樣的教導究竟有沒有用。他只是認為這樣做了,自己心中會好受,便如此行動了。
“不用磕頭了,趕緊收殮吧。”陳標道,“我不怪你們。因為你們之前的思想才是這個世界主流的思想。敵軍的大將就該比己方的小兵小將更值得被厚葬。這些都是寫在史書中的事。反倒是我現在給你們說的話,才是有悖于世間常理。”
“但正如我之前所說,史書中說的是對的,你們從書中讀到的道理都是對的。我現在所做所說的事才是違背世間常理,才是錯誤。”陳標微微抬起下巴,倨傲道,“那又如何?正確的我就要做嗎?我就要意氣用事。不服?去主公那告我啊。”
陳標稍稍說了句俏皮話,打消了現場尷尬的氣氛。
這個時代人和人的地位嚴重不對等。即使學生們和助教與將領們吵了起來,他們肯來戰場上親手為普通士兵收殮,肯對著戰場磕頭認錯,將士們不僅不會記仇,還會很感動,認為這群人很好。
今日之事傳出去,他們以后掌兵,應該也能更容易收服將士的心。
是好事,都是好事。
陳標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絲毫沒有因為事情解決而輕松一些。
陳標知道自己累不得,教導完學生們后,他就回帳篷繼續補覺。補覺前,他下令去擴廓帖木兒曾經駐扎的營地探查,盡可能地搜尋信使的遺體。
據俘虜的騎兵說,信使被就地安葬。趁著雪不大,地沒有凍牢,他們能盡快把信使接回來。
陳標又睡了一覺。這一覺睡醒,天已經大亮。他熟睡了一整夜,終于恢復了精神。
當陳標踏出帳篷的時候,被將領們強勢“趕”回來休息的學生們一個都沒睡,都眼睛紅腫。
這不僅是累的,他們顯然也哭過了。連周驥這個對外人感情淡薄的人,臉上也掛著淚痕。
陳標見他們剛哭過,問道:“是不是信使的遺體找到了?”
如果是為了收殮哭泣,現在淚痕應該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