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之后,朱元璋本應該很生氣,結果全程“哈哈哈哈哈”了。
倒是諸公氣得咬牙切齒,說那吳庸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劉基最為激動。這次標兒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差點罵死人,他怎么還是錯過了?
劉基當即道:“皇上,太子身邊無人輔佐,恐被宵小鉆空子。臣請暫時離開中書省,輔佐太子!”
朱元璋懶得和劉基繞彎子:“有話直說。”
劉基道:“臣要看看還有誰去試探太子。讓太子罵他們,是抬舉他們。有臣為太子口舌即可!”
朱元璋有一瞬心動,但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案件資料,他搖搖頭:“標兒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發泄發泄也好。用不上你。”
最了解劉基的宋濂扶額道:“皇上,劉伯溫大約只是想去觀摩太子殿下如何罵人而已。”
朱元璋無奈:“伯溫,你難道還沒放棄?罷了罷了,吳庸的案子交給你。唉,六部還沒處理清楚,大理寺又來了。朕究竟招了多少人的恨?”
“陛下要抓貪官,可能每隔幾年就會來這么一次大案。”季仁壽年紀這么大了,還跟著朱元璋等人熬著夜,“原本臣不認可太子所言,‘眾生蕓蕓皆為了一個利字’。現在看來,能逃開名利二字的人,都是天生圣人了。不過有了教化,為了利字而來的人,也會變成圣人。”
如胡惟庸那樣的小人,季仁壽是不屑的。
但太子卻說,論跡不論心,哪怕為了名利,胡惟庸將來兢兢業業做好分內之事,未嘗不會在青史中留下忠良賢臣之名。
這就是“人人皆可成圣”吧?
宋濂卻有些不理解:“雖臣知曉吳庸的建議一定有問題的,但贓物就該收繳,自古便是如此。他進言收繳賣掉的官糧,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劉基嘆氣:“別說你,我按照標兒的建議起草這條律令的時候,心中也疑惑不已。還是標兒把其中道理掰碎了教給我,我又去民間查訪了一番,終于明白這條律令的苦心。”
三人行必有我師。現在這一行人,從不因朱標年輕而輕視,經常寫信與朱標討教問題。
劉基起草了許多現在沒用的律令,就是朱標建議的。
未雨綢繆,正因為現在看不出來問題才要立法。等出了問題再立法就會牽涉到許多人的利益,以這個朝廷的效率,估計吵個幾年十幾年都吵不出結果。
比如朱標現在想要的“拼音”,因為涉及傳統和文人的利益,現在還沒吵出個結果來。
劉基沒有多說大道理,只舉了一個例子。
一個貧寒學子的父母賣掉家里的牛,就為了給趕考的兒子湊一套好一點的筆墨紙硯。
他們去了一家普普通通的賣文房四寶的店鋪,買下了一套店家說“慶賀你們兒子趕考”半賣半送的好筆好墨好紙好硯。
“結果,這筆墨紙硯是一個官宦家中奴仆盜出來的物品。官差追查到了店鋪,又追到了那戶人家中。墨和紙已經用了,硯臺和筆被那家兒子帶去了考場。”
劉基翻看南京周邊案卷翻到了這個案子,偽裝了一番后去走訪了這一家人。他看到的慘景,現在仍舊會偶爾入他的夢中。
“他們自然賠不起好紙好墨的錢,田地和房屋都被用來抵債。”
“那家老人一人懸梁,一人跳河。那家學子趕考回來后,受不了刺激,成了個半瘋半癲的人,靠著偶爾清醒的時候,為村里人寫字維生。”
劉基苦笑:“對了,那人考中了秀才。若不是他考中了秀才,這個案子根本不會留下案卷。”
連家中能供出秀才的人,就能因為一個“贓物”家破人亡。普通人呢?
宋濂呆愣半晌,聲音顫抖:“若不分情況便強制收繳贓物,恐怕有許多無知百姓家破人亡。甚至可能有人與官府勾結,故意販賣贓物,再去收繳,以強奪他人家產。”
朱元璋平靜道:“標兒說,這是經商中得到的智慧。朕很慶幸,跟著標兒當了一回豪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