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這草地也是奇特。之前行走于靈封谷內各處地方,皆未見過生有活物,唯獨這里卻有小魚游于水草之間。因干糧實是不夠,自然打起小魚的主意。各小隊或網,或釣,想著法子弄魚。
正巧釣魚也是鄔憂平日里的一樂,時日久了,也釣出了些心得,眼下正好派上用場。便找人要來一根細針,一番錘弄之后,做成一枚魚鉤。又將衣物中的絲線抽出,一端系上魚鉤,一端捆扎在指尖。稍稍取一點干糧,用水泡軟后,試著當做作魚餌,倒還真能引來小魚。每每指尖被微微扯動,便知有魚上鉤。此時,手肘緩緩下沉,指尖朝上略高于肩。手臂緩緩向上伸出,漸漸將絲線拉直。而后,腰間猛地發力,一步后撤,并上身一轉,手臂借勢向后一拉,直接將魚扯出水面。跟著,另一手以三指反扣住一碗的碗壁,將其碗口朝向身前并候于肋下。待魚被勾住飛至身前的那一霎,揮臂并翻腕下壓,直接以碗將魚扣在地上。初時,把不準時機與力道,還須用上大海碗。漸漸精熟之后,所用的碗便越來越小。及至今日,只須碗口能納下魚身即可。這便是鄔憂練就的釣魚絕技,單指著這一下子,連戌甲都佩服幾分,自覺若不勤練一番,是決然做不到的。
戌甲接過小碗,見到碗里盛著些魚肉,脫了骨的,透著紅的顏色,確是新鮮。伸指拈起一片入口,細細咀嚼片刻,才吞咽下去。便又將小碗遞回給鄔憂,說道:“你一準兒還沒吃,也吃點。”
鄔憂接過小碗,說道:“把魚釣上來后,剛一收拾好,我就先吃了。這你還吃不吃?不吃我拿給別人吃了。”
戌甲擺了擺手,答道:“拿去先給傷重的幾個吃,剩下的再分給其他人。對了,給湯季師兄多留點,最近這些日子,虧得他照顧一眾傷者,還兼著各處幫忙,是累著了。”
鄔憂答應下來,便端著碗往別處去了。戌甲用舌尖在齒間來回蹭了幾道,回味了一下。心覺越吃越想,越想越餓。索性躺下,頭枕雙臂,閉目養神。不想還沒過一會兒,便有人來到身旁。戌甲又著不情愿地睜開了眼,見到是忘兮,便問有何事?見忘兮有猶豫之色,便坐起身來,并教忘兮也坐下,然后又問了一遍。忘兮朝周圍看了看,這才湊近身去,悄聲說了幾句。戌甲聽后,只教忘兮自去做事,毋要聲張。
收拾完了各處事情,鄔憂悄然離開眾人,獨自來到一處水草旁。伸手往草叢中一探,竟端出一只小碗來。端著小碗,盤腿坐下,鄔憂伸指從碗中夾起一塊東西并放入門齒之間。用力咬住不放,再用手朝下擰掰,幾下才將東西分開。而后,上下用力咀嚼,顯是相當費勁。嚼了一二十下,鄔憂微微仰頭,并眉頭一皺,勉強將口中之物吞咽下去。喘出兩口氣,和緩了片刻,鄔憂這才將剛剛擰掰下來的那半塊東西拿到面前,頗為無奈地看了一眼后,便要再往嘴里放。
此時,忽聽不遠處有人喊住自己。鄔憂趕緊將那半塊東西放回碗去,并以衣袖遮擋住小碗。轉過頭去,仍舊坐在原地,招呼走過來的戌甲。可憑戌甲的眼力又如何看不見這兩下小動作?
戌甲走到鄔憂身旁并蹲下,朝其懷中看了一眼,而后便直接問道:“別藏了,說吧。這玩意兒你已吃過幾次了?”
鄔憂微微嘆氣,答道:“釣到幾次魚便吃了幾次。沒法子,魚太少了,小隊這么些人實在不夠分。”
戌甲眉頭一皺,猛地伸手掀開鄔憂衣袖,露出小碗來,并質問道:“所以,你便不吃魚肉而吃這個?”
說完,戌甲一把奪過小碗,再一手端至鄔憂面前,再次質問道:“魚肉不夠,那各自少吃一點便是。眾人皆食魚肉,獨你一人吃這剩下的魚骨,是何意思?”
放下小碗,戌甲接著說道:“莫怪我惱你,只是你的確不該如此。我知你聽貪狼星君說起過平等之事,便將這二字存在了心中,還要照著去做。可既是平等,那便一利皆利,或一損俱損,就不該獨損你一人。”
鄔憂默默拿回小碗,反問道:“你我身負四層的修為入谷,汾芹他們卻只有三層。若遇險情,誰更易于脫身解難?這平等么?”
如此一問,戌甲自是答不出話來。鄔憂伸指又夾起一塊魚骨,似是對著魚骨說道:“本就不平等了,我吃幾塊魚骨也不過是稍稍找補一絲絲罷了。”
戌甲卻又沒了好氣,再問道:“你去找補人,誰來找補你?”
不料,鄔憂忽然笑了起來。然后,莫名其妙地問道:“都說修仙乃是逆天而為。可逆了天道便是順了人道,既如此,那仙與人又有何區別?”
戌甲冷哼了一聲,說道:“除了皮囊好壞與本事大小,原就無甚區別!”
鄔憂伸手搭住戌甲肩膀,又問道:“既是無甚區別,那我何妨就做件連山下凡人都能為之事?”
戌甲先是一愣,跟著擺了擺手,說道:“不曾料到這一趟還沒走完,你竟想了這么許多。算了,這分明就是詭辯,我也不與你爭。只是,你既不吃魚肉,那我便也不吃了。”
言罷,戌甲伸手自小碗內夾起一塊魚骨,自顧自地硬吃起來。鄔憂看了一眼戌甲,又轉頭看向遠方,輕聲說了一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