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口氣,趙垣子又說道:“世間飾仙過甚,好似修為愈高,其修仙者便真個愈是卓絕不群、超然于世。其實不然,只說達九層者,必是德才獨步于天下更兼氣運通天,此萬年難遇,奉之為圣,不為過矣。可往下七、八層就非如此了,其中英雄是多,然庸者亦不少。切莫被那一身修為給唬住,論及本事,卻未必真施展得出來,更不消說品性如何之不佳了。其能于仙途遠行,全憑恩蔭助推,取巧偷步。坦途盡可一路奔跑,一遇險阻便寸步難行。至于再往下,那更是魚龍混雜。你若是見得多了,少不得要感嘆幾次。老天眼瞎么?這般混爛之人卻是如何被牽引上山的?”
戌甲雙臂撐住雙膝,聽完這一大段。直起身子,說道:“我亦聽人腹誹過,講什么修為有實有虛,本事卻有實無虛。本事靠練,做不得假。修為卻可靠催,如養肥豬一般,照樣壓得住稱。”
趙垣子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這話說得難聽,卻也實在。壓得住稱的總不見少,撐得住墻的卻從不見多。且不唯撐不住,還喜拱墻根。萬里之墻一片連一片地塌,不知哪日便塌沒了。”
話到此時,二人無言可接。片刻之后,還是趙垣子開口,又說道:“你才回來,便說這些堵心的話你聽,莫怪師叔。”
戌甲連忙說道:“師叔說哪里話。在山上怕是也就師傅與師叔們肯教我這些。尤其依著師傅的性子,有些話終是說不出口,便更只有師叔這里才學得到。”
趙垣子直了直身子,仰天長吁一口氣,嘆道:“仙途漫漫,若無旁人一路護持,又不臨非常氣運,則須時時顧盼,以避兇險。想步子邁得遠,先就不能遇難倒下。”
戌甲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師叔教導,戌甲一定記著。”
趙垣子嗯了一聲,站起身來,戌甲亦跟著起身。趙垣子朝身側望了一眼,說道:“眼下你師姑與師姐應還在藥館,你既來了,便該去拜見一下。”
戌甲自然稱是,躬身辭了趙垣子,朝藥館而去。趙垣子負手看著戌甲背影漸行漸遠,半晌不語。
到了藥館,戌甲邁步進去。尋個經過身旁的師弟問了一句,便徑直上到二樓,進到研藥廳,看到兩個熟悉背影,便走上前去。那二人亦有察覺,轉過身來看到戌甲。
戌甲走到二人身前,拱手問候道:“見過顧師姐,見過潘師兄。”
潘蜀椒朝戌甲頜首致意,顧兔則笑道:“多時未見到師弟了,看著似是無甚變化,還與原先一般模樣。”
戌甲先朝潘蜀椒回了禮,而后笑道:“方才在練武場那邊,垣子師叔還說我出去一趟,回來人就木了些,到師姐這里卻說我一點未變。”
此時,潘蜀椒插了一句,說道:“趙垣子師叔所言倒也無錯,戌甲瞧著是微有不同了。”
顧兔卻哪里還細看,只又笑道:“若說不同,那便是周身上下略略整齊了些,不似以前那般邋遢了。”
顧、潘二人放下手中之事,與戌甲一齊坐下,閑聊起來。
顧兔問道:“戌甲,去這一趟,可有收獲么?”
戌甲笑答道:“一見面,人人開口皆問這個。說起來,算有,也算沒有。”
顧兔想了想,問道:“是不知學什么,該去哪里學么?”
戌甲伸了伸拇指,說道:“不愧是師姐,隨便就說中了幾分。”
顧兔靠著椅背,笑道:“好賴這些年我在那邊的時日不短,該經歷之事應是都經歷過,故能想到幾分。其實,浮空山身為天下群山之首,山上所示技藝精妙絕倫,更兼花樣繁多,觀之琳瑯滿目。若無人從旁指點,確是一時之間難以看出門道,搜尋出宜學之物。”
忽地想到什么,顧兔微顰雙眉。少頃,展眉問道:“趙塚子師伯昔日弟子在那邊應是不少,合該傳信其中一二人代為照顧于你。你若想學,必會指點一二。莫非偏你本就沒心思留在那邊學么?”
不待戌甲答話,潘蜀椒又笑著插話道:“想來應是如此。你不見戌甲面無半點緬懷不舍之色么?”
顧兔一聽,自然回味過來。抬指虛戳戌甲幾下,佯裝埋怨道:“師弟,這一趟好歹算是半條性命換來,又難得那邊有同門寄托。換作他人,必定十分珍視,你卻如何就輕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