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沉靜,看著于承志恭敬地行跪拜大禮,聲音洪亮而穩定:
“臣,皇家玄武學院教習、忠勇校尉于承志,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于教官,平身。”朱嘯的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目光卻如實質般在于承志身上掃過,仿佛要穿透那身樸素的衣衫,看清他內在的風骨與靈魂。對于承志,他印象頗深。
當年正是看中其孤直與潛藏的才干,才破格將其從微末中提拔起來,置于玄武學院這方新政人才的試驗田中進行觀察和培養。
“謝陛下。”于承志起身,垂手侍立,眼觀鼻,鼻觀心,極力保持鎮定,但微微加速的心跳聲,似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于教官在玄武學院數年,教書育人,辛苦了。”朱嘯開口,語氣依舊溫和,如同閑話家常,“朕觀學院風氣日漸清正,學子們皆言于教官律法課嚴謹公允,能得學子如此評價,甚好。”
于承志忙躬身道:“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傳道授業,恪盡職守,乃臣之本分。能得陛下信重,為朝廷培育英才,已是臣此生莫大之榮幸。”他的回答不卑不亢,帶著學者固有的誠懇。
“本分之事,能數年如一日,恪守初心,不為外物所動,便是難得。”朱嘯微微頷首,話鋒卻陡然一轉,語氣變得沉凝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然則,學問終需經世致用。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如今應天府尹趙文華,徇私枉法,縱容親屬,魚肉鄉里,敗壞了留都綱紀,已被朕革職查辦。南京,乃我大明之根本重地,不可一日無主官執政。”
他頓了頓,目光牢牢鎖定于承志,一字一句道:“朕思慮再三,遍觀留都乃至朝中諸臣,覺得你,或可當此重任。”
“應天府尹?!”
于承志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應天府尹!這可是從三品的封疆大吏,地位顯赫,權責極重,掌管著應天府的民政、司法、賦稅乃至部分防務,應天府雖然被裁撤了陪都功能,但仍就是江南重地,太祖定鼎之都!他一個學院教習,雖有校尉虛銜,但并無任何地方實政經驗,平日里打交道的是書本和學生,何德何能,竟被陛下寄予如此厚望?
巨大的沖擊讓他聲音都不自覺地發緊,帶著一絲顫抖:“陛……陛下!臣……臣一介學官,唯知紙上談兵,恐……恐無牧民之才,實難當此社稷重擔!應天府關系重大,若因臣之愚鈍而貽誤政事,臣萬死難贖!懇請陛下……三思啊!”
他的推辭發自內心,并非虛偽客套。這突如其來的擢升,更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瞬間壓在了他的肩頭。
“朕說你能,你便能。”朱嘯的語氣依舊淡然,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乾坤獨斷的決絕,“玄武學院所學,律法、韜略、治政、馭民,難道不是為了今日所用?朕看中的,不是你那套引經據典的學問,而是你藏于學究氣下的那股剛正不阿的風骨!是你在學院中,便敢于駁斥歪理、維護法度尊嚴的膽魄!這應天府,積弊如山,人情盤根錯節,就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需要的,正是你這樣不諳‘規矩’、不畏權勢的‘愣頭青’,去狠狠地撞一撞!去為之刮骨療毒!”
皇帝霍然起身,繞過書案,走到于承志面前。他的身形并不比于承志高大多少,但那迫人的氣勢,卻讓于承志感到呼吸一窒。朱嘯的目光如熔金烈火,似乎能點燃人心底最深處的熱血與忠誠。
“于承志!”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朕任命你為應天府尹,著你即刻上任!你給朕記住,從今往后,你頭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大明的天!你心中只有一桿秤,那就是《大明律》!皇親國戚,勛貴豪強,但有作奸犯科、禍國殃民者,給朕一查到底,依法嚴懲!不必有任何顧忌!朕當年授你‘忠勇校尉’,要的,不僅是你的‘忠’,更是你的‘勇’!勇者無懼,方能滌蕩妖氛!”
說著,他猛地抬手,指向書案一側那厚厚一疊、幾乎堆成小山的卷宗:“這是朕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趙文華留下的爛攤子,周海案牽連出的諸多污穢,還有那些尚未清理的蠹蟲罪證,都交給你了!好好審,仔細查!該抓的抓,該判的判!朕要看到應天府的府衙大堂之上,真正能做到‘明鏡高懸’四字!要讓這南京城的百姓,都能感受到國法的公正,皇恩的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