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萬霖則端坐在旁,偶爾與鄰座的官員低聲交談,目光卻總若有似無地往恭華所在的方向瞥去,眼底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忌憚。
在這朝堂之上的人,沒有幾個傻子,但只要與自身的利益不相關的,也無人去關注旁人如何行事,又因何行事。
能高中狀元,又在朝堂上來回打滾的人,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
自己的母親有多少本事,有多大的能耐,萬霖是清楚的,他只擔心母親成了旁人做局的刀。
寒門出狀元,從來都是不容易的,萬家的榮光才在他這一代稍稍看到了點希望,他可不想因為一時之失就萬劫不復。
篝火噼啪作響,火星子濺起又落下。
陳稚魚望著這一幕,心底的疑云非但未散,反倒更濃了些——萬霖的忌憚、萬夫人的反常,還有恭華先前那抹轉瞬即逝的冷意,仿佛都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
陳稚魚端起案上的酒杯,將杯中微涼的米酒一飲而盡。冷冽的酒液滑過喉頭,激得她指尖微顫,頭腦卻似被這股涼意劈開般,豁然清明了幾分。
她望著篝火旁依舊熱鬧的景象——萬夫人拘謹地垂著眸,萬霖與官員低聲交談,恭華端坐在主位,指尖輕捻玉簪,一派淡然——心頭忽然掠過一個念頭,驚得她呼吸微滯:倘若眼前的這一切,都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呢?
方才的爭執是真,萬夫人的發難是真,連萬霖的勸解、恭華的解圍,或許都是真的。
那幾滴酒漬、幾句爭執,看似是偶然的插曲,當真只是一個意外,那恭華的出現,是為了什么?
給蘇綰解圍?
想到這里,陳稚魚抿著唇,朝魏忠吩咐了句:“今夜你派人暗中跟著蘇家的姑娘,若有任何不對,立刻上報。”
陸曜看向她,見她眼里凝重,伸手捏住她的手指,問:“擔心她?”
陳稚魚咬了下唇,此刻她的情緒激蕩莫名,可卻是放心不下,她對陸曜說:“我只是擔心……這件事情追根究底,其中,或許會有我的原因。”
恭華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方才那件事不大不小,人家自己就能解決好的,可她出面了。
如同那次宮中流言四起時,她出面解決一樣。
宮中的流言是她散播的,所以她去解決,而這一樁事或許當真與她無關,可她出面解決了,也必定是有緣由的。
……
夜色漸深,篝火漸漸弱了下去,火星子在晚風里零星閃爍,這場夜宴終是到了散場時分。
賓客們三三兩兩起身告辭,衣袂摩擦聲、車馬傳喚聲混在余溫未散的空氣里,漸漸往苑外漫去。
蘇綰因傷腿不便,便在席位上多坐了片刻,看著人群漸漸散去,才由侍女小心扶著,慢步往外走。
她走得慢,待行至苑門附近的抄手游廊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抬眼望去,陰影之后露出的身影,竟是恭華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