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沉靜如水,像是在分析一個復雜的實驗數據,不帶任何多余的情感。
她已經把主動權交給了他。
顧承頤沒有繞任何圈子,他習慣于直面問題核心,這是他作為科研工作者十多年養成的本能。
“發現懷孕后,為什么沒來找我?”
這個問題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直接切向了過去四年所有痛苦的根源。
空氣凝滯了一瞬。
孟聽雨抬起眼,那雙與他極為相似的墨色眼眸里,沒有怨恨,沒有委屈,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她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地敲在顧承頤的心上。
“因為你離開之前讓我等你。”
“你說,你會回來接我。”
顧承頤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那規律的叩擊聲,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一下。
他讓她等他。
這六個字,是他從未在自己殘缺的記憶里找到過的碎片,此刻卻被她輕描淡寫地擺在了面前,變成了一樁罪證。
一樁,他失信的罪證。
孟聽雨的視線飄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我一直在等你。”
“一個月,兩個月,半年……”
“后來,我的肚子漸漸大了,村里開始有風言風語。”
她的聲音始終平穩,卻讓顧承頤有了一種鋪天蓋地的窒息感。
他能想象,一個未婚先孕的年輕女孩,在那個閉塞的山區,會遭遇怎樣的目光和議論。
“未婚先孕,在平山鎮是天大的丑事。我爸媽嫌我丟人,把我關在家里,不讓出門。”
“后來,鎮上的李建軍家來提親。他們家條件不錯,但李建軍本人……身體有點問題,一直娶不上媳婦。”
“我爸媽收了他們家一大筆彩禮,就把我嫁了過去。”
她的敘述沒有一絲情緒起伏,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可越是這樣,那字里行間透出的絕望和磋磨,就越是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扎在顧承頤的心上。
習慣用邏輯和數據思考問題的顧承頤,此刻大腦卻一片空白。
他無法計算出,這短短幾句話背后,她到底經歷了多少屈辱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