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蕭云安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血淋淋的現實。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朕徹查?”蕭承稷冷冷地問,“你知道徹查下去,會牽連多少人嗎?整個朝堂,恐怕要空一半。到時候人心惶惶,國本動搖,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兒臣擔不起?!笔捲瓢蔡谷坏溃暗富誓鷵闷??!?/p>
他向前一步,雙膝跪地,叩首道:“父皇,刮骨療毒,非有大魄力者不能為。此事若交由三司會審,或是交由任何一位大臣主理,都只會陷入無休止的扯皮與妥協之中,最終不了了之。因為他們,都是這棵大樹上的人,誰敢真的對自己下刀?”
“要整治這朝堂,需要一把刀,一把鋒利到足以斬斷一切牽連,又干凈到不屬于任何派系的刀。”
蕭承稷看著跪在下面的兒子,目光幽深。
“你,想做這把刀?”
“兒臣,愿為父皇做這把刀!”蕭云安抬起頭,目光灼灼,“兒臣自幼體弱,遠離朝堂,與京中百官并無深交。兒臣被廢黜王位,在他們眼中,早已是個死人,一個無足輕重的廢物。由兒臣來做這把刀,最合適不過?!?/p>
“他們不會防備一個‘廢物’,更不會想到一個‘死人’會向他們揮刀。兒臣可以替父皇做盡所有惡事,肅清朝堂,將所有罪責攬于一身。待到塵埃落定,朝堂清明,父皇可以再下一道旨意,斥責兒臣濫用職權,濫殺無辜,將兒臣再次貶為庶民,永不敘用?!?/p>
“到那時,父皇既能得到一個干凈的朝堂,又能收獲一個仁德寬厚的好名聲。而兒臣,只求父皇能賜兒臣一個逍遙王爺的虛銜,讓兒臣帶著王妃,尋一處山清水秀之地,了此殘生。如此,于國,于父皇,于兒臣,都是最好的結局?!?/p>
一番話說完,蕭云安再次叩首,額頭抵在冰涼的金磚上,靜待著最終的審判。
御書房內,落針可聞。
蕭承稷沒有說話,他站起身,緩緩踱步。
龍袍的下擺摩擦著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蕭云安的心跳上。
他走到蕭云安面前,停下腳步。
“你說得很好聽。”皇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不出喜怒,“為國為民,為朕分憂,最后只求一個逍遙王爺。云安,你告訴朕,你心里,當真對那個位子,沒有一絲一毫的念想?”
皇帝的腳尖,輕輕點了點御座的方向。
這是一個誅心的問題。
回答有,是野心畢露,死路一條。
回答沒有,是虛偽矯飾,更惹懷疑。
蕭云安的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但他沒有抬頭,聲音依舊平穩。
“回父皇,有過。”
蕭承稷的動作停住了。
“兒臣也曾幻想過,若有朝一日能坐上那個位子,定要勵精圖治,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但朔州一行,讓兒臣明白了許多。”
“兒臣看到了大哥為國征戰的英姿,看到了邊關將士的浴血犧牲,也看到了自己身體的孱弱。兒臣明白,自己并非將帥之才,更非帝王之料。兒臣的這副身子骨,擔不起這萬里江山。”
“更重要的是,”蕭云安頓了頓,“兒臣有了牽掛。兒臣只想護著王妃,過安穩的日子。那個位子太高,太冷,風也太大,兒臣怕,會護不住她?!?/p>
這番話,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