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站在王府外還是三月,如今都臘月了。程芙舒展眉眼喟嘆,時光過得真快。
深空釅釅的黑,不見云月,蒼穹下行駛的隊伍照得四下亮如白晝,程芙隔著明瓦窗朝外望,影影綽綽。
崔令瞻打開另一側車窗,與凌云低聲交談。
“王爺,將士們昨兒在冰嬉場烤了您賞賜的肉,都說好吃,哈哈哈。”
“拿出真本事給本王瞧了,還有重賞。”
“有王爺您這句話,屬下今年可要沖了。”
“往年也沒見你不沖。”崔令瞻說。
凌云嘿嘿地笑,含笑的眼無意識地越過毅王投向了程芙,微不可察一滯,轉而別開臉,崔令瞻關上窗。窗外凌云翻身上馬,噠噠噠跑向隊伍前頭。
車廂里變得安靜,崔令瞻啟音道:“烏金姑,仔細養。”
程芙:“是不是很貴?”
“長得像你。”
“不像。黑乎乎的丑著呢。”
他突然笑了,“你以為自己很漂亮?”
“難道不是?”她不解地看向他。
那雙注視他的眼睛極無辜,崔令瞻竟開始認真思考阿芙的問題,目光與她纏繞著,撩撥著,而后微微的笑,回答:“漂亮。”
程芙也彎彎一笑。
他挑眉,捏她細膩的粉腮,把惹她惱了,再一言不發啄吻她的唇,疼愛著,懲罰著。
其實她的眉毛也沒多么完美,缺了一小截,離得近方能看清。生氣時嘴唇還有點歪,丑。靠近心臟的位置長了塊胎記。更可笑的是沒啥方向感,有次他眼睜睜瞅她從一條小徑繞了三遍繞回原地,滿面緋紅,那一瞬他突然覺得她挺笨的。
這么笨的人怎會是劣跡斑斑的壞姑娘呢?
她笑起來那么美,主動環住他時又那般甜,在他心上開了一樹的繁花。
她待他會不會也將有所不同?
頻繁的親吻后,肌膚的親近猶如曖昧的瘴霧,將人引向期待的迷局,在這座算不得愉快的樊籠里,她會不會陪他一起沉淪?
程芙眼底掠過一抹譏諷。
巳時正,毅王的車駕抵達目池山冰嬉場,眾將士躬迎,呼殿之聲浩吞山河,一眾女眷瞠目回顧,大多是頭一回切身感受到軍隊的力量與嚴整。
未正陰陽交匯,天地貫通,燕西軍在天池臺祭告,毅王身著綴有五爪正龍的冕服登上白玉階,面朝青銅巨鼎上香三炷,又面朝京師龍椅的方向敬一杯烈酒,而后撩衣跪地叩首,臺下眾將士整齊劃一跪地,高呼吾皇萬歲。
程芙端坐營房的落地罩前,愣愣瞅著獵獵旌旗,寶蓋珠幢,黑鴉鴉的燕西軍,遍體生寒,一些天真的想法頃刻間灰飛煙滅。
在這里趁亂出逃,即便不被野獸捕食也會凍餓而亡,這么多的將士早晚也能把她揪出來,且她還不認得方向……
想要活,必須走官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