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完全清楚外面有多少人,行動一步接一步,也知道開門的一瞬間攻擊就會迎面而來……可他根本沒有膽怯,他計算得清楚,甚至敢孤身闖陣!
聽覺代替了視力,聲音成為唯一傳遞的信息。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無數聲音在聚精會神下成倍地膨脹,無比清晰:短促的、悠長的、低沉的、鏗鏘的、刺耳的、扭曲的……從上上下下不同的方位鉆出,混合一處,仿佛紛雜不一的爵士樂合奏。
混亂是個糟糕的序曲,很快,揮刀的風聲收束了余音,就像一個出色的領奏站在指揮臺,真正開始了奏曲。這首曲子以金屬的長鳴為旋律,將驚慌失措的吶喊納為伴奏,而慘叫成為了跳躍的音符。它的長度以秒算,短促明快。
尤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聽到急促的交擊聲,如鼓點般密集。黑暗里有人還在往前擠,有人撲通倒地,有人在尖叫……己方的優勢在逐漸瓦解。
怒火像是火柴下的煤堆,瞬間被點燃引爆。尤金一把推開旁邊哇哇亂叫的同伴,朝前狠狠一劈。
幾道赤紅的火線掠過,仿佛鯊魚沖出海面時的背鰭,在腳下穿行縱橫。尤金重重跺腳,火線一下竄得更快,沿著地毯蔓延,很快在廊道里化作澎湃的火潮,照亮了尤金憤怒的雙眼,也照亮了他的對手。
視野恢復了,奏曲平息,死寂在對峙中降落。
躍動升騰的紅光里站著一道孤峭的人影,穿著黑鴉般的風衣。墻上的刀被他取下,和另一柄握在手中的長刀一式一樣,刀身熾燙得幾乎要冒出輕煙。那個人的衣角已經被火焰燎到,卻一動不動,姿勢仍舊定格在虎踞般的俯身。
血珠順著刀尖滴落,已經有幾個巫師不省人事地倒在腳邊。
包圍網已經往外擴大了一圈,巫師們面面相覷,他們小心地站在火圈外,每根魔杖都對準中間的人影。
沒有人敢上前。
火光在人影的臉上浮動,看清他的巫師們微微驚訝,那是一張清俊、淡漠、完全屬于年輕人的臉。他面無表情,看起來毫無殺氣。
就是這樣一個年輕人,在黑暗里猛烈兇狠地揮舞長刀,如爪牙畢露的野獸。
“他就是今夜唯一的敵人?”每個巫師都想問這個問題。
楚子航緊握著蜘蛛切和童子切,沉默地掃過每一道看向他的視線,一言不發。
他依然冷靜,即使剛才的迎擊再來一次也無妨。在近身混戰里,狂風暴雨般的亂打比任何格斗技巧都有效,而楚子航自信比任何巫師都有混戰的經驗。
這些都得益于和愷撒反復的交手。在學院時兩人以對方為假想敵,考慮過各種可能的情況,包括無視野的近身戰。在楚子航的預想里,愷撒甚至可能主動犧牲雙方的視野來換取優勢,因為學院里沒有人比他更懂怎么解析聲音。因此楚子航也不得不錘煉自己的聽力進行對應,聽聲辨位是最起碼的要求。
巫師們或許該慶幸此刻走出房間的人不是愷撒,否則依靠“鐮鼬”,每個人的心跳都會被捕捉,鎖定方位。愷撒甚至能憑借衣料細微的摩擦就在心里勾勒出他們的動作,他們會在第一輪交手里損失更多的人。
“下賤的東西,宰了這個混蛋!”
叫嚷的巫師作勢踏前,其他人卻沒有跟著邁步。那人也沒有獨自冒頭的膽量,踩出去的腳縮了回去。
巫師們如今切身體會到了傳承數百代的格斗術,那兩柄長刀帶來莫大的震懾力。
楚子航緩緩往雙腳積蓄力量,他知道自己在心理上更具優勢,但這對峙不會持續太久。圍住他的是一個灼熱的火圈、一群虎視眈眈的巫師、一個巨大的魔法結界,安全屋里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八成還有更多的人。
楚子航不期待會有誰來指引他或者拯救他,他只感到血脈在鼓漲,一股久違的熾熱從血液里涌出,燒得渾身滾燙。
尤金忽然鼓起掌。
楚子航看向尤金,彼此的刀鋒和魔杖微微下垂,兩人的眼睛深處似乎都有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