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學(xué)會了賭博。賭博是不需要學(xué)習(xí)的事情,賭,靠的是決心和運氣。于為杰始終相信自己的運氣很好,他風(fēng)光過一段日子,不勞而獲的感覺很好,他想延續(xù)這種感覺,他以為運氣是一種常伴常隨的東西,后來運氣也離開了他,跟陸行舟一樣嘲笑他的無能。
于為杰要死了。那些要債的人瘋了似的,他們威脅他,要砍下他的骨頭,折斷他的手指,將他的肉當(dāng)成豬肉那樣賣出去。于為杰挨打,受傷,恢復(fù),挨打,受傷,哭泣,擔(dān)驚受怕,死性不改,無法中止這種惡性循環(huán)。
就在最落魄的時候,于為杰聽見了陸行舟的聲音。他遮住自己的臉,不愿意讓陸行舟認(rèn)出自己。可最后,他還是看見了震驚的陸行舟。
為何他們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于為杰寧愿被人打死,都不希望陸行舟在這個時候救了自己。
“看你的模樣,應(yīng)該是遇到了難處,是缺錢?還是惹上仇怨?還是別的什么事?你若是不愿意說出來,我也幫不了你。”
陸行舟說要幫他,可他有那么多的銀兩嗎?于為杰不信陸行舟能幫他,他不愿意讓陸行舟知道自己變成了什么模樣,他走了,他希望自己留給陸行舟的最后印象,是一個瀟灑的背影。他錯了,他低估了恐懼的能耐,低估了人想要活下去的欲望,高估了自己的驕傲。
他又回去找陸行舟了。
陸行舟確實沒那么多銀兩,但他說要保護自己,這是于為杰手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只能拚了命地抓住。在陸行舟應(yīng)下這件事之后,于為杰想了很多。陸行舟會因為害怕出爾反爾嗎?會拋下他不管嗎?會后悔幫助他嗎?陸行舟會因為護著他受到傷害嗎?會被那群人毆打、劈砍、殺死嗎?陸行舟會因為他落得悲慘的下場嗎?
于為杰很害怕,但在這種害怕之外,他又有隱隱的興奮,高興于陸行舟愿意為了他攬下這么大的事情,欣喜于陸行舟愿意為他冒險,愿意跟他同進同退。這說明,陸行舟還是很在意他這個朋友的,不是嗎?
可陸行舟沒那么大的本事,他解決不了這件事,只能讓自己離開鶴州。于為杰沒有辦法,他還想全須全尾地活著,很快就離開了鶴州。
他回到了溪鎮(zhèn)郊外,這個熟悉的地方。只是之前的房屋農(nóng)田都已經(jīng)賣了,他只能自己蓋了一間簡陋的茅屋,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先湊合著過日子。
他想過自己會再次見到陸行舟,畢竟陸行舟的家也還在溪鎮(zhèn)郊外,這是他沒想過,再見的場面竟然如此奇怪。
陸行舟閉著眼睛、光著上身躺在地上,于為杰顫抖著手指去探他的鼻息,萬幸,陸行舟還活著。他喊“小舟”,想問問他為什么要這樣躺在這里,是遇到什么難處了嗎?
“我遇上江湖恩怨,技不如人,被那人點了穴。衣服……在打斗中不小心掉了,我現(xiàn)在還動不了,小于哥,你先把衣服蓋在我身上吧。”
于為杰抖開衣服,發(fā)現(xiàn)衣服破了一個洞,那個洞的形狀……像是被劍刃刺破的。他問這是怎么一回事,陸行舟不肯說真話,敷衍了過去。于為杰落寞地想,他們再也回不去無話不說的時候了。
于為杰不知道,那是他見陸行舟的最后一面。
在溪鎮(zhèn)郊外,沒有人需要請于為杰這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他若想干活,只能當(dāng)農(nóng)民。可他沒當(dāng)過農(nóng)民,受不住種地的苦,他弓著身體干了兩天,很快就放棄了。他的身體受不了,面子也受不了。從前他都是呼喝別人干活的人,又怎么能接受自己成為被人呼喝的人?
他想賭,他想重新?lián)碛胁粍诙@的歡喜。可是他發(fā)過毒誓,若是再賭,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是慶幸陸行舟阻攔了自己,還是恨他阻攔了自己呢?于為杰分不清楚了。
于為杰只剩下一點皮毛功夫,他不敢去賭,便去偷了。他不敢偷很多,也不敢偷值錢東西,只是去別人家的廚房偷點吃食。
但積少成多,還是會引人注意的。很快,溪鎮(zhèn)郊外就傳開了——有人去各家各戶偷食物。家家戶戶都有了警惕心,有狗的人家不讓狗睡覺,沒有狗的人家只好輪流值守,大家齊心協(xié)力,想把那個偷東西的賊揪出來。
于為杰不會笨到在這種時候去偷東西,可他沒東西吃,很快就餓了。他忍了幾日,實在是太餓了,走投無路之下,他去了陸家。
陸望見了他,滿臉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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