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賀楠沒有催促,安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從短暫的失神中慢慢回過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或許觸碰到了她不愿提及的過往。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點什么來打破這沉重時,顧芮卻先一步開了口。
“遇到過。”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三年前,我剛接觸戶外探險這個領域沒多久,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菜鳥。那時候,我跟著一個經驗豐富的隊伍,去東北那邊的林區探險。”
“我們計劃的路線很成熟,天氣預報也說那幾天都是晴天。但山里的天氣,說變就變。我們在上山的路上,遇到了突如其來的暴風雪。”
“雪下得太大了,能見度不到一米。更可怕的是,暴雪引發了小規模的雪崩,隊伍一下子就被沖散了。”
“我和當時的領隊,一個叫宋玉的姐姐,一起被困住了。情況……和我們現在有點像。”
“不,比我們現在要好一點。我們那時候雖然也跟大部隊失散了,但至少基本的裝備包還在身上,不像現在這樣兩手空空。”
“但即便如此,情況也糟透了。暴雪封山,所有進山的公路全部中斷,大型救援設備根本進不來。我和宋玉姐就在那片茫茫的雪林里面,足足滯留了五天,才被救援隊找到。”
祝賀楠無法想象,在那冰天雪地的五天里,兩個女人是如何熬過來的。
“被找到的時候,我只是因為食物和飲水不足,身體有些脫水,沒什么大礙。”顧芮的目光垂了下來,落在自己那只被固定的腳踝上,“但是宋玉姐卻在一次尋找水源的時候滑倒,腳卡在了冰縫里。等我們被找到時,她的腳因為長時間的低溫和壓迫,神經已經……完全壞死了。”
“后來在醫院,醫生說,為了保住性命,必須截肢。她以后……都只能用假肢走路了。”
祝賀楠又悶又痛。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顧芮在面對危險時總能保持那樣的冷靜,為什么她對團隊的安全有著近乎偏執的責任感。
因為她親身經歷過最殘酷的后果。
“我后來去看她,”顧芮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那股冰冷的回憶壓下去,“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白的病房。可她已經能夠很熟練地操縱那條冰冷的假肢,在病房里練習走路了。看到我,她還像以前一樣笑著,反過來安慰我,問我是不是被嚇到了。”
“我說沒有。”
“然后我問她,玉姐,你后悔嗎?為了那么一次可能再也不會有的冒險,失去了一條腿,從此人生都要改變,真的不后悔嗎?”
那個問題,她當時是哭著問出來的。
愧疚恐懼,還有對這項運動本身產生的巨大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