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漢雙手粗糙得如同老樹皮,死死攥著自己破舊的褲腿。
“那位老伯,”
崇禎微微傾身,“看您年紀最長,您先給朕說說,家里幾口人?田賦……今年交得上嗎?”
被點名的老漢渾身一僵,像被雷劈中,猛地從木墩上滑下來,“撲通”再次跪倒,以頭搶地,聲音帶著哭腔:
“陛……陛下饒命!草民……草民……”
“老伯,快起來!”
崇禎心頭一酸,立刻對旁邊侍衛道,“扶他起來,坐下回話!”
他放緩語速,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而真誠,“今日在此,無論說什么,朕,都赦你們無罪。朕只想聽真話。”
老漢被侍衛攙扶起來,重新坐回木墩,渾濁的老眼偷偷抬了一下,飛快地瞥了一眼臺上的皇帝,看到那雙年輕的眼睛里沒有慣常想象的威嚴,反而是一種……
他從未在任何一個官老爺眼里見過的、帶著沉重和溫和的神情。
見狀,老漢膽子稍微大了點,嘴唇哆嗦著,終于帶著濃重的鄉音開口:
“回……回陛下話,草民家……原本六口人,去年……去年婆娘和小子沒熬過冬,沒了……現在剩下三口,守著四畝薄田……”
“四畝田,收成如何?”崇禎追問,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
“好年景時,一畝能打一石多谷子……可……可今年旱了又澇,畝產不到八斗。”
“那田賦呢?每畝征多少?”
老漢喉嚨滾動了一下,臉上恐懼更深,但在皇帝專注的目光下,還是顫巍巍答道:“縣……縣衙說要每畝征……征一斗二升……”
崇禎眉頭瞬間鎖緊。
畝產不到八斗,征一斗二升?
這稅率高得離譜!
他強壓怒火,繼續問:“交了賦稅,家里糧食還夠吃嗎?”
老漢終于忍不住,眼淚順著深刻的皺紋滾落,他用袖子胡亂擦著,哽咽道:
“陛下明鑒啊……交了賦,剩下的糧食,摻上野菜樹皮,也……也撐不過三個月啊!官府還催著遼餉、剿餉,草民……草民實在沒辦法,把丫頭……賣了……”
他說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
“嗡”的一聲,臺下鄉民中間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不少人開始偷偷抹眼淚,顯然這老漢的遭遇,戳中了他們所有人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