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轉過身,臉上并無多少喜色,反而帶著一絲看透歷史循環的冷峻。
他指了指地圖上蜿蜒的漕運線路,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孫卿,你看這漕運。它就像大明的主動脈,一旦被掐斷,北方的軍隊、京城的百官萬民,頃刻間就會陷入絕境。陜西的勝利,只是暫時止住了四肢的潰爛,若有人在這主動脈上動刀子……”
頓了頓,崇禎腦中閃過穿越前在圖書館啃過的《明末農民戰爭史》和《漕運通志》,結合此刻的局勢,一種強烈的既視感涌上心頭。
他緩緩道,語氣像是對學生,又像是對自己剖析:
“高迎祥這類流寇,是土地兼并導致生產關系嚴重不適應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產物,是活不下去的農民用腳投票。而我們現在的土改,就是在嘗試調整生產關系,解放被束縛的生產力。但……”
崇禎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李若璉一身風塵,快步走入,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緊迫:“陛下,臣有要事稟奏!張百萬和那群倭寇,開口了!”
崇禎眼神一凝,抬手示意:“講!”
“據張百萬零星供述及倭寇頭目佐證,海通商號絕非普通海商。他們與江南多位致仕的閣老、尚書暗通款曲,甚至……可能與幾位就藩江南的王爺,也有所牽連!”
李若璉的聲音帶著寒意,“他們似乎在策劃一個龐大的計劃,目標,正是陛下方才提到的——漕運!”
幾乎是同時,一名身著便裝的東廠檔頭悄無聲息地進入,呈上一份密報,低聲道:
“曹公公密奏,京中急變。陛下離京后,魏公公權柄日盛,已連續罷黜數位對其不滿的科道言官。近日,他的手……似乎開始伸向漕運總督衙門了,安插親信,排除異己,動作頻頻。”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孫傳庭臉上的喜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駭。
漕運!
江南士紳!
藩王!
還有權閹魏忠賢!
這幾條線索仿佛幾條毒蛇,驟然纏繞在一起,吐出了危險的蛇信。
崇禎接過密報,指尖在紙張上輕輕敲擊,臉上卻緩緩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
那笑容里沒有慌亂,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嘲諷和一絲遇到挑戰的興奮。
崇禎輕聲開口,像是在問殿內重臣,又像是在叩問這個時代:
“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天下,還是他們士紳官僚、勛貴外戚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