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步,都像……”
范文程斟酌詞句,額角滲出細汗,“都像早就知道誰會反對、誰會順從。
晉商八大家,他動手前三個月,恰好把宣大總督換成了他的心腹盧象升。
陜西土改,他第一批提拔的‘典范’,全是些原本在地方上受排擠、家中田產不多、卻讀過些書見過世面的中小地主——這些人最容易被功名利祿打動。
就連科舉改制,他提‘實學’的時機,恰好是江南士林因為清丈田畝鬧得最兇的時候……”
范文程抬起頭,眼神里有一種近乎恐懼的茫然:
“就像……就像他有一份名單,上面早就寫好了誰該殺、誰該拉攏、誰可以犧牲。
可他深居宮中,登基前連北京城都沒出過幾次,這些對人心、對地方派系的洞察,是從哪兒來的?”
皇太極定在原地。
暖閣外風聲嗚咽,像萬千鬼魂在墻外徘徊。
他想起己巳之變時,崇禎像未卜先知般調兵遣將;
想起黑山峪那場屠殺,盧象升的炮火早就在山谷兩側等候;
想起這半年來,每一次后金的試探都被精準攔截……
“除非……”
皇太極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除非他真的能窺見天機。”
“或者,”
范文程的聲音更輕,“他背后有我們想象不到的東西在指點。”
兩人對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寒意。
這時,暖閣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個渾身覆雪的戈什哈(親兵)跪在門外,聲音發顫:
“稟汗王!寧遠急報!明軍……明軍正在大凌河畔修筑新城!領兵的是曹文詔,監軍的是……是太監高起潛!”
皇太極瞳孔驟縮。
大凌河——那是廣寧前線的咽喉,是他明年開春計劃南下的必經之路!
崇禎竟然在這個寒冬臘月,搶在他前面去筑城?
“規模多大?”皇太極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
“至少……至少三萬軍民在同時開工。”
戈什哈伏得更低,“探馬還說,民夫是從山東新招募的流民,管吃管住,每天還發十文工錢。現在山東、直隸的流民都在往大凌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