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緯度偏北,冬天里日落很早。
下午四點多,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刮到臉上的寒風都仿佛有了顏色,橙紅帶金邊,染得他的羽絨服毛領紅艷艷的。
廠子還繁盛的時侯,天南海北跑來謀出路的工人多。
出了汽車站,整條街都是小旅館和家常飯店,夏天時鐵皮卷簾門往上一拉,年底掛了軍綠色的厚門簾擋風,客人沒幾個,門口的價格表密密麻麻。
地上冰水臟污,車轍一道道。
許霽青走過一家川菜館,在旁邊的巷子口拐進去。
里面老早就等了個男人。
毛線帽刀疤臉,避著風哆哆嗦嗦抽一根便宜煙,見他進來,煙頭擰在墻上掐了。
許霽青遞過去兩張粉鈔,“東西呢?”
男人從兜里摸出個紫外線小燈,仔仔細細照了照,這才把腳底下踩的手提包拿過來,“不用數,說了十個就是十個。”
窄巷兩邊是灰墻的矮樓,光線昏暗。
許霽青個子高,口罩掩不住的棱角分明,眼神是種猜不透閱歷的沉靜。
對面也只是在二手網上暗中發(fā)發(fā)廣告,用灰色渠道賺點小錢。
拿不準他來頭,皺著眼又補了句,“咱這是正規(guī)練功券,打了標的,干不了你想干的事。”
許霽青嘴角一撇。
拉開手提袋拉鏈往里看了眼,整整齊齊十捆,經不起細看,但摞在一塊很能唬人。
他沒再說什么,把東西倒進雙肩包里,轉頭走了。
安城是座靠舊工業(yè)發(fā)展起來的老城,主城區(qū)不大,許霽青在這座城鎮(zhèn)生活了快十七年,對每條街每棵樹都很熟。
從小上過的那些學校,被許文耀支使去買彩票買煙的那幾家鋪子,許皎皎被扇了耳光的那家地下賭場,他閉著眼都能摸過去。
刀具和兇器不能帶。
買了就會留痕,一旦將來被警察追蹤到,無論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他的立場會在根本上被扭向不利的一方。
火車倒汽車,十多個小時的車程里,他沒吃過一口東西。
許霽青找了家小商店,買了包壓縮餅干,在路邊就著水咽了,伸手打了個摩的。
這兩年廠區(qū)衰敗,能外出務工的年輕人早就走了,留下的大多是靠退休金過活的老年人,家屬院門口有些蕭索,電話亭銹跡斑駁。
到樓下時不太到五點,許霽青抬頭看了眼四樓那扇熟悉的窗戶——
天還沒黑透,看不出開沒開燈,但窗簾拉著。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