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家過來時,行李大部分是林月珍和許皎皎的衣服,許霽青的很少。
身上這件白襯衣他讀初中時穿過,早已經不合身,搬家時在玻璃瓶外裹了好幾層,用來保護林月珍托人買的偏方藥酒,說是隔天擦一擦,老家躺了十年的癱子都能下床走路。
藥酒一股刺鼻的廉價酒精味,除了讓許霽青的右手一層層蛻皮開裂,一點療效都沒有。
林月珍給他涂了半年之后還是放棄了,卻無論搬到哪兒都把瓶子帶著,當讓一種念想。
許霽青恨那瓶藥酒。
從柜底把襯衫翻出來時,卻又忍不住地慶幸。
雨季的筒子樓昏暗陰濕。
他把衣服認真洗過,曬了三四天沒干透,但也勉強能穿了。
那些被陰翳包容了的窮酸與窘迫,卻在音樂廳耀眼的白光之下驟然現出原形,讓他幾乎想閉上眼睛。
她今天很漂亮。
上臺表演的蘇夏,很自信,很專注,明亮得像一顆小太陽。
觀眾入口就在兩步外。
許霽青自始至終都沒踏入一步,卻沒舍得移開目光。
直到被登記老師喊了,才繃著唇轉身,穿過那片記是賀卡和情書的紅玫瑰花束,撐著傘走進淋漓的雨中。
看音樂會要送花嗎。
李睿父母給的六萬賠償金到手,再加上最近的競賽陪練補課費,扣掉房租、許皎皎的新助聽器和攢著給小姑娘換耳蝸的錢,還剩下一些,本來準備今天去存。
應該夠了。
音院的位置很好,周圍是江城最貴的梧桐區,一家家花店鱗次櫛比,門頭散發著精致的小資腔調。
他頭一回來這種地方,擦身而過的都是打扮時尚的都市男女,看他打扮蹩腳,站定在櫥窗前徘徊不去,都忍不住回頭,露出奇怪的目光。
許霽青卻像是沒注意到,色澤淺淡的眼眸垂下,從那一捧捧不認識的鮮花往里看。
門口放了幾桶醒好的玫瑰花,和剛剛在音樂廳里看見的一樣,上面插著價格牌,20塊一支。
夠他換件新T恤了。
穿圍裙的女店員推開門,見他站在那久久沒動,善意提醒一句,“我們家只讓花束,十支起賣的。”
許霽青沒說什么。
他沒再看那片紅玫瑰,在店里淡淡掃視了一圈,最終被正中心那片嬌貴的粉紫色吸引去了目光。
不大的小花瓣,卻團團簇簇的圍成了一大捧。
花蕊是少女雙頰般嫩嫩的粉,一層一層地向外漸變,被店里的燈光一打,成了盛夏晴空般的明媚,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