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警發了信紙,別人逢年過節都在給家里人寫信,他給我們娘仨也寫了,但不知道寄到哪兒,也沒臉寄過來,只能在電話里問問我,皎皎現在長什么樣了,霽青又長高了嗎。”
“電話只讓打十分鐘,我忍住了一句都沒回,就他一個人在說?!?/p>
“他說他這幾年每天都會讓夢,夢見廠里年底發工資了,夢見我們一家在老家逛廟會,五顏六色的花燈,阿青和皎皎分著吃一串糖人,夢見我生阿青那天,夜里喊不來人,他偷了廠里的三輪車,載著我們娘倆,給我裹上家里唯一那件好雨衣,鉚足了勁往醫院蹬,雨密得路都看不見,眼皮被砸得生疼……”
“他說他夢見回頭喊我,月珍,肚子還疼不疼啊,月珍,我們就快到了,眼看著前面的燈越來越亮,他停了車要抱我下來,夢就醒了。身邊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
樓道里很安靜,只有女人夢囈般的說話聲。
窗玻璃沒人補,寒風打著旋往里卷,吹得許霽青半邊身子是涼的。
他站定在房門口,一聲不響,瘦高的身軀投下一道黑影,循著樓梯一階一階往下淌。
別人的家事,外人不好多說什么。
無論林月珍如何哭泣,一旁的女人都沒說什么,偶爾應和兩句,都是“向前看”這樣的寬慰。
屋里的談話聲又持續了片刻,林月珍情緒穩定了下來。
房門打開。
一箱蘋果一箱雞蛋,兩個女人在廊燈下推讓了好幾輪,看見許霽青上來了才驟然休止。
胖女人順勢把禮品放下,對許霽青尷尬笑笑,“阿青回來啦。”
許霽青一點頭,“張姨?!?/p>
“欸,”女人眼睛細小,余光飛快地將他上下打量了一輪,嘴上熱絡地寒暄,“剛剛你媽媽說,你來江城成績一點都沒落下,還能在重點高中考第一,真是了不得,我回去也跟家里妹妹講,讓她好好跟著你這個榜樣學習。”
她跟僵立在門邊的通鄉道別,“那我就先回了月珍,一會該沒車了?!?/p>
樓里燈泡壞了,林月珍打著手電把人送到樓道門口。
回來時大燈已經關了。
屋里昏黑一片,許霽青剛把小臥室的推拉門合上,側臉被月光映得蒼白。
他還沒看過來。
林月珍已經有些慌,低頭解釋了兩句,“皎皎今天睡得早,助聽器也放在一邊充電了,我們吵不到她?!?/p>
說完又轉身去倒水。
家里除了許皎皎的小鴨子水杯,給大人用的玻璃杯就兩個,沏的茶沒人喝,已經涼透了。
她把茶葉梗倒了,沖干凈倒上新的,裊裊的白色熱氣里,神情顯得有些局促,“今天累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