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三大隊正面仰攻南面夾口,吸住大部守敵,著實是辛苦萬分。待兩路包抄到位,攪亂守敵后方,方才艱難取下忘恩。因之,淡然如貪狼星君那般,也乘興提筆作詩,以表越敵破關之豪情。中央營帳內,亦是人人高興,且因心知其中利害,故更多了幾分慶幸。只是高興過后,仍須商議往后如何行事。這忘恩先前已呆過一次,便重新布置了一番,眾人仍舊聚集商議。
眼下雖算是故地重游,可心情卻已大不一樣。稍作等待之后,眾人互相談笑,闊步走向布置好的石桌,竟各個都顯得身形高大,似不見有一個矮的。落座之后,互相幾句招呼問候,便開始商議往后之事。仍是何師勞先將匯總的各處消息說一遍,而后由著眾人各自說些看法。就大面上來說,各路來敵依舊圖謀合圍之事,東、南及北三面無甚大的動靜,應是只分別守住要緊之處,西面則有一路浮空山之敵攻過來。而忘恩這邊,北面由九大隊防守,借著夾口之地利,料無差池。南面各處由一、三大隊防守,亦有相似之地利可借。至于其余兩面則皆有山脈阻隔,并布置下了明暗哨,一旦有事,即可得五大隊及一、三大隊各自一部的策應支援。只是四面雖一時皆可守住,但眾人心知敵強我弱而難以久持,故仍不可久守。
按匯總消息來看,只有浮空山一路攻來,有人便提議集一、三、五大隊共同自西南方向前出,于要緊之處伏擊這一路來敵。如若果然能一舉殲敵,則可直接在此方向上破開一個大口子,我即可順勢安全跳出。縱然只是擊潰,仍可震懾別處之敵,令其更不敢輕舉妄動,往后如何應變亦可更為從容。眾人商議之后,多覺可行,貪狼星君也贊同如此。大略既定,就又是一陣鋪排布置。
貪狼星君此刻已無事可做,索性獨自回了住處。那是一處小帳篷,是幾人商量后提請給星君單獨設的住處。貪狼星君也不多做推辭,道了聲謝,便住了進去。從天而降的仙人自是不須睡眠,只是這貪狼星君喜好躺著看書,故特意又要了床鋪墊,外加一副小幾和紙筆書冊等物。又將書冊放在鋪墊一旁伸手可及之處,方便自己取書來看。
相處了幾日,知曉貪狼星君喜好清凈,便讓葒苗親自挑了個人手跟在其身邊,替星君料理些雜事。此刻,貪狼星君已進了小帳篷,一名弟子則正在外面兩步遠距離來回走動。發覺有人來了,轉臉一看,原來是葒苗,便立刻停下步子,等在原地。葒苗走到這名弟子身邊,略略頷首,微笑著問道:“師先生可在否?”
這名弟子剛一點頭,還不待其答話,帳篷內便傳來聲音,說道:“來了便進來,沒那么許多規矩。”
葒苗與外面弟子相視一笑,便上前幾步,然后躬身進了帳篷。此刻,貪狼星君正盤腿坐在鋪墊之上,手中握著一卷書冊。見到葒苗,伸手朝身旁鋪墊一指。葒苗謝了一聲,便在鋪墊另一頭坐下。
貪狼星君看了葒苗一眼,笑著問道:“你我也非頭一次相識,怎地還這般局促?來此找我,可是有事么?”
葒苗頓了一頓,才答道:“無甚要緊之事,已將手上事務布置好,人就閑了下來。見天色漸晚,想著四處走走,不想怎地走到了附近。又見外面有人,知先生定然是回了帳篷,便過來問候一聲。”
貪狼星君放下手中書冊,轉頭看了看葒苗,笑著說道:“不該是你如此客氣,倒是該我道謝才是。你與我尋來的這些書冊都不錯,讀過之后,確是漲了見識。只是,也生出些疑問來,卻不好找人去問。”
葒苗又頓了一頓,接著問道:“先生若是有疑問,不妨揀一些說出來,晚輩或許能解答一二。”
貪狼星君微笑點頭,說道:“好,我看了些過往的人事,發現那位吳總管與一位名叫岱禮仁且身在浮空山的弟子似是交往匪淺。細看字里行間,又覺這位弟子頗有些意思。”
葒苗不由地看了星君一眼,猶豫了片刻,問道:“意思?不知先生這話是何意思?可否明示晚輩?”
聽到這話,貪狼星君哈哈一笑,說道:“意思便是這位名叫岱禮仁的弟子雖出身獨立山,卻似是為那浮空山操心不少,反倒為獨立山想得不多。”
聽了這番話,葒苗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默不作聲地坐在那里。見葒苗如此,貪狼星君輕哦了一聲,又問道:“也罷,那這名叫岱禮仁的弟子你可認識么?”
葒苗這才答道:“知道有這么個人,但因其常年身在浮空山,故只聞其名,卻不明其人,亦不甚曉其事。”
貪狼星君伸手抽出一卷書冊,緩緩打開一頁,以掌面輕撫頁面。默然一刻,才接著說道:“不知也有不知的好,今后亦莫要特意去打聽。一朝暴風襲來,身上掛的東西越多便越是容易被刮倒,光禿禿的反而讓風無處刮上勁兒。”
將書冊合上并放回,又靜靜坐了片刻,貪狼星君忽然問道:“可知這里有誰帶茶了么?我平生好茶,眼下有些饞了。”
葒苗聽后,低頭回想自己認識之人中有誰平日飲茶的。忽然憶起什么,便請辭一小會兒。匆匆離開后又返回帳中,一手端著一個小茶壺,一手中托著一個紙包。將兩樣東西放在貪狼星君面前,再打開紙包來看,里面竟裝著茶葉。
坐回原處,葒苗說道:“晚輩不好茶,平素亦很少飲茶。只是這次入谷之前,山上長輩特意吩咐要帶上茶具和茶葉。晚輩推脫不過,只好隨意各揀了一樣帶在身旁。本覺著是個累贅,眼下卻是正好派上用場。您要是不嫌棄晚輩的眼光,還請泡一壺嘗嘗。”
貪狼星君也不客氣,先拿起茶葉聞了聞,說道:“嗯,這茶不錯。你眼光如何先不談,你那些長輩倒是真有眼光。”
說完,看了葒苗一眼,開口一笑。繼而又拾起小茶壺,拿在手中把玩。卻又嘆了口氣,說道:“昔年戰亂之時,曾遇覆亡之險。彼時,一度是日日奔逃,朝不保夕。偶有空暇,也來不及泡煮,只將茶葉拈起放進嘴里嚼。既過了癮,又解了乏。”
說完,便拈起一小撮茶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之后,接著說道:“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既然未見得那般情勢緊迫,那還是煮一壺嘗嘗。”
言罷,又拈了一撮茶葉放入壺中。而后,掌心朝下,沿壺口輕輕拂過,壺中便有了清水。蓋上壺蓋,將茶壺托于掌心,掌上靈氣微動。不多時,便聽到滾沸聲音。稍煮片刻,貪狼星君將冒著水氣的茶壺放于小幾。然后,尋了兩張白紙并折成紙杯,在兩杯中各倒了半杯茶水。先端起一杯遞給葒苗,自己再拿起另一杯。葒苗接過茶杯,小飲了一口,然后便一直端在手中。貪狼星君則連飲了數口,繼續說道:“這天下之茶,源出于獨立山。你作為獨立山之人,不管喜好如何,都該學著品一品茶才是。”
葒苗知星君此話別有涵義,卻不敢斷定到底何意。就不好開口接話,只得默然不語。貪狼星君又飲了一口,問道:“剛才我說未見得情勢緊迫,你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