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雍南聞言,非但不惱,反而輕輕笑了。他負手望向中天冷月,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
“你見過我師尊蝕骨長老了。她早年遭遇合歡門覆滅,道侶慘死眼前。自此心死神傷,自請天地,斷絕塵念。不過數年,便成了如今這般形銷骨立的模樣?!?/p>
他收回目光,坦然看向禾梧:“師尊她道心已寂,于我更多是傳承之誼。故而,我至今元陽尚在?!?/p>
這話說得直白,禾梧心頭猛地一跳。她自然明白“元陽尚在”在媚宗意味著什么——這并非榮耀,反而是某種“滯后”。尤其是對邊雍南這等已至旋光期大圓滿,只差一步便可結丹的真傳弟子而言。
嬿宗不比浮虛宮聽雪宗、只是個聲名在外的小門,若非趙嬿近年突破化神期,只怕眾人關于媚修道統的記憶仍停留在合歡門時期。
門派有更多實力強大的弟子,才有更穩固的基石。
“我困于旋光巔峰已有時日,”他繼續道,聲音依舊平穩,“尋常修習之法,于我已無大用,也干涉到我寫符的靈蘊。我需要一個……能引動我真正瓶頸的契機?!?/p>
他不再多說,但禾梧已經完全明白。他看中的,是她特殊的經歷,是她突圍癡夢長老幻境背后,可能蘊藏的、與眾不同的心境力量。
他助她,點撥她,甚至贈她劍魄,最終是希望在她道法有成時,能成為他突破金丹大境的“鑰匙”。
一股說不清的滯澀感涌上心頭,像是吞了一塊冰冷的鐵。她面上卻不露分毫,只微微頷首,將玉盒握緊。
“師兄苦心,禾梧明白了。”
邊雍南看著她平靜無波的側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欣賞。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待宗主將功法傳教與你后,你且搬來我的住處。”他轉身,衣袂在夜風中輕揚,“夜寒露重,師妹早些休息。”
禾梧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月光灑在她身上,清冷如霜。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盒,那縷劍魄依舊散發著幽幽寒光。
每一份“好意”,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她反而對此感到心安。
她打開玉盒,牽引劍魄融于劍身。
承影劍周身龍紋一亮,消化這精純的靈力,劍體鋒芒尤甚。
她靜坐數個時辰,直至朝陽初起。
“風月無邊,法力通天……從今以后,我就是嬿宗的修士了啊?!?/p>
禾梧這般想著,手動劍起。
她會背劍訣,滾瓜爛熟。
畢竟,鼎樓只會教她如何伺候青主。而從之后起,她已經有新的路可以走了。
青鋒劃破晨霧,劍刃上凝結的露珠飛濺開來,如碎銀三兩。
三兩撥千斤,承影劍動如風,劍氣破開山頂松枝。枝葉墜崖,如塵雨沒入土地。
“第三十六式,誅流?!?/p>
“第一百四十式,避石?!?/p>
末式——斷海!
大風泱泱,江潮如龍行于野。
禾梧收劍。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