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角的內閣首輔大學士黃立極,卻好像無動于衷的樣子。
要知道,經筵發展到了現在,其實早已形成了一整套的規矩,從明初時的暢所欲言,在經過無數次的調試之后,已經淪為了形式上的講學。
畢竟皇帝和臣子之間在地位和身份上是絕對不可逾越的,這就導致雙方在“師生”關系這個領域內,處在一種誰都無法純粹進入課堂的狀態。
從內容上來說,也就是現在老師們“講義”需要提前由內閣修改,更是害怕在內容中暗寓譏諷,尤其是牽扯到時政的時候,是斷然不可率性而為的。
任何課綱,講授的內容,都是一審再審,不能出任何的差錯。
現在……顯然有些超綱了。
侍讀楊嫻,突然轉了話鋒,這肯定不是他一人所為。
天啟皇帝聽到這個內容,卻頓時抖擻了精神,相比于那些讓人令人聽得想睡覺的內容,顯然這種內容,反而對他的胃口。
他驟然之間龍精虎猛起來,很有興致地道:“噢,朝政有崩壞的跡象,這是因為什么原因呢?”
楊嫻便道:“因為朝廷的風紀被破壞了。”
“哪里被破壞了?”天啟皇帝說到這里,卻是下意識的瞥了魏忠賢一眼。
他在心里不由默默地道:莫不是又來罵魏伴伴的?
可魏忠賢卻是面帶笑容,顯得非常淡定,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只見楊嫻又道:“歷來朝廷以文治武,以讀圣人之道的讀書人來治理民政。這樣的做法,雖也有些許瑕疵,卻從沒有出現什么大亂子。可陛下卻因為信任錦衣衛百戶,在京中設巡檢,令莽夫治街坊,雖街坊歷來不置文臣,而以順天府總攬各坊政務、訴訟之事,可開了此例之后,不但紊亂了朝綱,臣所慮的更是武人不學無術,不體百姓疾苦,凌虐百姓,使百姓怨聲載道,有冤不得伸張,苦不堪言……”
說到現在,算是圖窮匕見了。
這不是針對魏忠賢去的。
而是奔著張靜一去的。
天啟皇帝心里不悅起來,臉一下子冷了幾分,淡淡道:“這件事,是有的,不過只是一個街坊,有什么關系呢?”
楊嫻正色道:“此例一開,便是取禍之道也。”
眾翰林們個個畢恭畢敬的樣子,不過心里都暗暗點頭。
黃立極作為內閣大學士,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立即制止楊嫻的悖逆之詞,可他依舊穩穩的跪坐在一側,不置可否。
角落里的孫承宗,面上也古井無波,只默默地看著,這樣的情況,他從前是見得多了,他現在剛來京師,許多情況還不清楚,還需慢慢的了解。
天啟皇帝道:“朕只任命一個巡檢,讓張卿家治理一個街坊而已,就要天下大亂嗎?”
楊嫻道:“即便是一街一坊,這街坊之中,住的也是我大明的生民百姓。這些百姓,視陛下為父母,他們也是陛下的孩子啊,陛下固為九五之尊,卻應不因惡小而為之,怎么忍心讓這上千百姓,卻因為個人的喜好,而置身于水深火熱之中呢?”
這話說得可謂是大義凜然,但凡聽了去的人,只怕都忍不住擊掌叫好。
天啟皇帝顯然已經臉色很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