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微光如同一根纖細的銀針,刺破了籠罩村莊的沉寂。
聾兒一夜無夢,醒來時,那份死寂依舊壓在胸口,讓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成了這天地間唯一的噪音。
他習慣性地走向自家院門,準備拉開門閂。
可他的手還未觸及那根光滑的木頭,心頭便猛地一沉。
門閂紋絲未動,緊緊地鎖在原位,但木門本身,卻虛掩著一道不易察
的縫隙。
他清楚地記得,昨夜無風,更無訪客。
這扇門,是如何自己打開的?
他沒有立刻推門,而是側耳,用他早已失聰的耳朵,去感受門縫里流出的空氣的震動。
一片虛無。
他緩緩推開門,走進屋內。
一切如常,唯有堂屋桌上,那只昨夜盛過清水的陶碗,此刻正倒扣在桌面上,碗底渾圓,正對著屋頂的橫梁。
在晨曦的微光下,那粗糙的碗底竟像一面模糊的銅鏡,隱約映出一個小女孩的坐姿。
她梳著兩條小辮,懷里仿佛抱著一個采藥用的小竹簍。
聾兒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她,是那個在他童年時牽著他的手,用清脆的聲音告訴他“聽,這是風的聲音”的小女孩。
他沒有聲張,也沒有驚慌,只是默默地走到水缸邊,用木瓢舀起一瓢新汲的井水,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將水注入倒扣的碗與桌面之間的縫隙。
水慢慢滲入,填滿了碗內的空間。
他扶正陶碗,碗中清水晃動,光影破碎。
當水面終于平息時,映出的不再是屋頂的橫梁,而是一幅流動的畫面——年幼的他被那個小女孩牽著,在村里的石板路上奔跑,她的笑聲仿佛穿透了水面,在他腦海中響起。
他對著水面,用幾乎無法發出聲音的喉嚨輕聲震動:“你來取水了?”話音落下,碗中水紋驟然一靜,所有漣漪瞬間凝固,在水中央清晰地匯成一個字——聽。
那個字只停留了一瞬,便如墨入清池,悠然散去。
他明白了。
門從未被推開,是她的影子先進來了。
歸來的人,從不需要敲響塵世的門扉。
同一時間的村子另一頭,武童練完收功拳,渾身的熱汗在微涼的晨風中蒸騰起淡淡的白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