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濃重得像化不開的牛乳,悄無聲息地包裹了整個柳塘屯。
村口的青石臺階上,林塵離去時留下的腳印還帶著昨夜的濕氣,第一個,第二個,清晰可見。
然而,第三個腳印卻在落下的瞬間變得模糊,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抹去,再往前,便是一片干凈得沒有任何痕跡的石板路,好像那個人走到那里,就被大地一口吞了下去。
岳山站在英名錄前,手里死死攥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教練服,布料的粗糙感硌著他的掌心,卻遠(yuǎn)不及心中的刺痛。
他望著石碑,目光卻像是穿透了它,投向了林塵消失的方向。
他側(cè)過頭,聲音干澀地問向身旁的白九娘:“師父說,他在門里,也在門外……這是什么意思?我們看不見他,摸不著他,怎么知道他還在守著那扇門?”
白九娘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悲喜,她拄著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杖,輕輕嘆了口氣,霧氣從她口中呼出,與周圍的晨霧融為一體。
“傻孩子,守門人,從來就不需要被看見。”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岳山混亂的心湖,“你只管把村里的燈點(diǎn)起來。只要燈火不熄,他就還在。”
當(dāng)夜子時,村中最肅穆的時刻。
那份由百位村民聯(lián)署,按滿紅指印的名單,被鄭重地嵌入守土碑的底座凹槽中。
岳山站在碑前,按照古老的禮儀,用短刀劃開自己的手掌。
鮮血涌出,本應(yīng)順著掌紋匯成一條筆直的血線,滴落在石碑上,完成最后的血祭。
可他心神不穩(wěn),腦海里全是林塵消失的背影和那件空蕩蕩的教練服。
就在他分神的一剎那,手腕微微一顫,血線隨之中斷,幾滴血濺落在了旁邊的泥土里。
儀式失敗了。
幾乎在同一時刻,眾人腳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像是地底深處有什么東西蘇醒了。
那扇終年緊閉的巨門門縫里,一縷比發(fā)絲還要纖細(xì)的猩紅霧氣,正緩緩地滲透出來。
那霧氣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腥甜和刺骨的陰寒,所過之處,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村民們發(fā)出一陣壓抑的驚呼,恐慌迅速蔓延。
“快!繼續(xù)血祭!”趙無歸吼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就在岳山準(zhǔn)備再次割開傷口時,一直沉默的陳聽風(fēng)卻突然有了動作。
他猛地將那只銅鈴抱在懷里,雙膝跪地,將耳朵緊緊貼在了冰冷的守土碑碑面上。
他的表情從最初的驚疑,迅速變成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他聽見了!他聽見了兩道聲音!
一道聲音,是村子里一百戶人家在各自屋中低聲誦念的“七步連環(huán)”,匯聚成一股微弱卻堅(jiān)韌的洪流,通過大地傳入石碑。
而另一道聲音,冰冷,機(jī)械,不帶任何感情,卻與村民們的誦念聲完美同步,每一個字都分毫不差。
那聲音岳山他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林塵化身為“影”之后,才會發(fā)出的回響!
陳聽風(fēng)猛然抬起頭,眼睛里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沖著不知所措的岳山和趙無歸大喊:“是師父!是‘影’!它在幫我們!它在和我們一起念‘七步連環(huán)’!它不想再做一個沒人叫的名字了!”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炸醒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