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第一縷微光刺破薄霧,精準地投射在那只倒扣的陶碗上。
阿塵停下腳步,他認得那只碗,那是小女孩留下的最后痕跡。
一夜之間,曾經盛滿離愁與思念的容器,已然翻轉。
他走上前,蹲下身。
碗沿緊密地貼合著青石板門檻,嚴絲合縫,仿佛從未有過縫隙。
他沒有去碰它,只是靜靜地看著。
陽光在粗糙的陶土碗底上,投下他自己的影子,一個瘦削而沉默的輪廓。
村子醒了。
最早起來的,是練功的武童。
往日里,他們卯時便在村東的演武場上,對著那些百年老藤打熬筋骨。
拳風呼嘯,總能激得藤蔓上的影子如活物般劇烈搖晃,仿佛在與他們對拆招式。
可今天,一切都變了。
領頭的武童一拳遞出,拳風撕裂空氣,卻像打在一團虛無的棉絮上,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他驚愕地停下,發現那些盤踞在墻角的藤蔓,不知何時已悄然退去,原本斑駁的墻面光潔如新,連一道影子都未曾留下。
“影子……影子沒了!”一個半大的孩子叫出聲來。
七個武童面面相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他們賴以對練的“岳山拳影”消失了。
村里的老武師聞訊趕來,他沒有看墻,而是徑直走向演武場中央的石臺。
石臺上,供奉著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陳舊武袍,那是傳說中開創此地武學的先祖岳山所留。
老武師沉默地拿起武袍,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取來火石,點燃了它。
火焰升騰,卻沒有一絲煙氣。
那件承載了數代人記憶的武袍在烈火中化為灰燼,詭異的是,那些灰燼并未隨風飄散,反而如水銀般沉重,緩緩滲入腳下的土地,消失不見。
那一夜,七戶武童做了同一個夢。
夢里,先祖岳山孑然立于萬仞山巔,云海翻涌。
他看著他們,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解下腰間那根早已磨斷的草繩,隨手投入風中。
草繩在空中化作齏粉,岳山的身影也隨之漸漸淡去,只留下一句清晰無比的話語,響徹在每個人的腦海中:“記住我,不如走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