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朱嘯的聲音依舊平淡。
侍立在旁的龍爪衛龍一(此刻也未露真容)躬身:“卑職在!”
“帶他們去最近的驗功司。”朱嘯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告訴他們,這伙人的賞金……加倍!”“加倍”二字,如同冰冷的鐵錘砸在流民們的心上,讓他們驚懼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狂喜和難以置信的光芒!
朱嘯的目光似乎掃過高迎祥腰間沉重的皮袋(里面正是發辮),隨即馬鞭指向跪在最前面的高迎祥:“你……叫什么?”
高迎祥激動得渾身發抖,聲音結結巴巴:“小……小人……姓高……高……高迎祥!”
“高……迎……祥……”朱嘯輕輕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語調略微起伏。兜帽的陰影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其細微、轉瞬即逝、意味不明的弧度。他的熔金之瞳在陰影深處,仿佛洞穿了眼前這莽漢血污下的本質。
“很好……高迎祥。”朱嘯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引導,“多殺建奴……殺得越多……越狠……朕……自有重賞!去領你的賞錢吧。”
玄甲騎士如同來時一般,馬蹄聲在雪地留下一串清晰的印記,迅速消失在枯寂的山道盡頭。
只留下癱坐在一地狼藉、破碎尸體和刺骨寒意中的高迎祥等人。巨大的恐懼和從天而降的雙倍賞賜狂喜,讓高迎祥虛脫般癱坐。他劇烈地喘息著,手下意識地摸向懷里那卷幾乎被血汗和雪水浸透、凍硬的《大明日報》。他哆嗦著展開一角,正版那幅巨大威嚴的皇帝炭筆速寫躍入眼簾。
熔金之瞳!正以一種無情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穿透層層風雪和時空的阻隔——凝視著他!
京師,一家喧囂的酒樓雅間里。
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還在為《滅女真令》爭論不休。一位青衣秀才拍案怒斥:“如此罔顧人倫之重賞,驅使民如虎狼!長此以往,民風日下,戾氣沖霄!綱常盡喪!恐天下……恐天下將亂啊!”
他沉浸在自己的道德憂慮之中,渾然不知在千里之外的遼東苦寒之地:
?少年栓柱正用他第一次獵殺得來的、沾滿血腥的四十枚銀元,從一個暗無天日的山匪寨子黑窯里,贖回了自己因災荒被家人賣掉的、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妹妹。兄妹倆在凜冽寒風中抱頭痛哭。
?獨眼李三揣著沉甸甸的幾十塊銀元,在一處剛被明軍清理出來的屯所集市上,用其中二十枚銀元買下了一頭健壯的小牛犢。他布滿凍瘡和老繭的粗糙手掌,一遍遍撫摸著小牛溫熱的皮毛和厚實的脊背,那只獨眼癡癡地望著,仿佛看到了來年的春耕、秋收,和一點微薄卻滾燙的指望。
?高迎祥……這位剛剛被皇帝親口贊許(并雙倍賞賜)的“屠奴義士”,背著一個沉甸甸、鼓囊囊的褡褳回到了他們這群流民暫時藏身的地窨子。火光昏暗,他小心翼翼地扒開滾燙的炕洞,用殘存的理智壓制著揮霍的欲望,將整整一百枚冰冷刺骨、仿佛還帶著遼東風雪血腥氣的銀元——這筆從天而降、足以在太平年景置下產業的巨款——一層一層仔細包裹好,深深埋進滾燙炕磚下的灰燼里。
窯洞外,風雪呼嘯。窯洞內,坑火余燼散發出僅有的溫熱,灼烤著冰冷的炕沿。
那些比銀子更冰冷、更沉重的東西——殺戮的技藝、血腥的快感、對官方承諾的深刻疑懼、以及在絕望中獲得巨大財富后滋生的、永不滿足的野心與掌控感——卻如同最致命的孢子,已經悄然種進了這群來自赤貧煉獄的流民們心田最深處最幽暗的角落。
朱嘯傲立撫順城頭,熔金般的眸子穿透漫天風雪的帷幕,越過鴨綠江的冰封千里,精準地投向南方那片同樣正在被血色浸透的土地——朝鮮。
平壤城頭,多爾袞以“營糧令”(即強征婦孺為軍妓)敲骨吸髓般的殘酷逼迫,如同巨大的石碾,已經在漢江兩岸三州之地,碾出了第一聲絕望而憤怒的反抗咆哮!
朱嘯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絲冰冷的、掌控棋局的、近乎愉悅的弧度。那弧度在狂風中微不可察,卻帶著洞悉一切陰謀與陽謀的森然。
“殺吧……殺得越狠……焚掠得越徹底……”他的低語只有夜風聆聽,“激起的高麗之恨,便越如同積薪!只待……朕統王師‘平叛’……屆時……朝鮮民心所向,便唯朕一人矣!此間遼東每一滴建奴之血……都在為朕……鋪那平壤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