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三年,五月初三,妙香山深處,蛇骨峽。
陰雨綿綿,冰冷如針,刺在銹跡斑斑的玄甲上。高迎祥率血鐮營一萬精銳,如一道黑色的激流,沿著狹窄的谷道向前迅猛推進。前方潰逃的“鑲白旗殘部”旗幟歪斜,隊形散亂,丟盔棄甲,儼然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
“將軍!谷道愈發(fā)狹窄,恐有埋伏!”親兵隊長趙振山策馬上前,僅存的獨眼閃爍著警惕的光芒。
高迎祥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絲獰笑:“埋伏?老子正愁殺得不夠痛快!多爾袞的主力被盧帥釘死在定州,這些雜碎不過是斷后的棄子!追!一個不留!”
大軍加速涌入幽深險峻的蛇骨峽。兩側崖壁高聳,怪石嶙峋,宛如巨蛇盤踞的肋骨,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雨水順著濕滑的巖壁流淌,匯聚成冰冷的水滴砸落。
突然,前鋒部隊猛地停住,一陣壓抑的驚呼和怒吼傳來。
高迎祥策馬趕到前方,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谷口最狹窄處,三根削尖的木樁猙獰地立著,上面赫然挑著三顆稚嫩、蒼白、雙目圓睜的朝鮮幼童頭顱!木樁下,用尚未干涸的鮮血,在巖壁上涂寫著巨大的、觸目驚心的字跡:
“明狗葬身地!”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間沖垮了高迎祥所有的理智!屠戮幼童,辱尸挑釁!這是何等的卑劣歹毒!
“狗韃子!我日你祖宗!!”高迎祥目眥欲裂,咆哮聲在山谷中瘋狂回蕩,壓過了雨聲風聲,“血鐮營!給老子屠谷!碾碎他們!寸草不留!”
復仇的火焰吞噬了最后一絲謹慎。萬軍怒吼,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朝著峽谷深處狂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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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深入蛇谷過半,兩側崖壁愈發(fā)陡峭,光線昏暗,如同踏入巨獸的食道。
就在此時,一聲尖銳刺耳的唿哨聲驟然從崖頂響起,仿佛地獄的號角!
“轟隆隆——!!”
如同天崩地裂!兩側崖頂,無數(shù)早已準備好的巨大滾木和礌石被猛地推下,帶著毀滅性的聲勢,如瀑布般砸落谷底!剎那間,人喊馬嘶,血肉橫飛,沖在前面的血鐮營士卒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連人帶馬被砸成肉泥!
“咻咻咻——!”幾乎同時,無數(shù)浸透了火油的火箭,從崖壁上無數(shù)隱蔽的孔洞中疾射而出,它們的目標并非士兵,而是谷底早已鋪設好的干柴和隱藏在石縫中的火油罐!
“嘭!嘭!嘭!”火油罐接連炸裂,黑色的火油四處流淌,火箭落下,瞬間引燃!整個蛇谷谷底,以驚人的速度化作一片熊熊火海!雨水非但未能滅火,反而讓火油四處蔓延,吞噬著一切!士卒們的甲胄被點燃,變成哀嚎翻滾的火人;戰(zhàn)馬受驚,瘋狂踐踏,將陣型沖得七零八落。
“中計了!快撤!后隊變前隊!撤出去!”高迎祥揮鐮格開一根砸落的滾木,嘶聲大吼。
然而,后退的道路已然被切斷!谷口和來路的中段,預先埋設的、裝滿硫磺和砒霜混合毒粉的羊皮布袋被火箭精準引爆!“噗——!”大片大片的濃烈紫煙猛然騰起,迅速封鎖了前后隘口!那毒煙辛辣刺鼻,吸入一口便覺頭暈目眩,咽喉灼痛,眼淚直流,渾身力氣飛速流失!試圖沖向谷口的士兵成片倒在毒煙之中,抽搐著口吐白沫而死。
更致命的打擊來自頭頂!兩側崖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洞穴和石縫中,早已埋伏了范文程精心挑選的鑲白旗神射手和漢軍旗火銃手!他們根本無需瞄準下方混亂的火海,只需聽從號令,將密集的箭矢和彈丸向著大致區(qū)域傾瀉而下!他們專挑軍官和試圖組織抵抗的將領射擊!
“啊——!”慘嚎聲震谷!副將獨眼李三正揮舞戰(zhàn)刀試圖穩(wěn)住陣腳,一顆從天而降的礌石精準地砸在他的頭頂,頃刻間這位悍勇的老兵便連同他的戰(zhàn)馬一起化為了一灘模糊的血肉!
高迎祥左臂猛地一顫,一支來自崖頂?shù)睦浼┩讣兹~縫隙,深深扎入他的小臂!一股鉆心的劇痛和麻痹感瞬間傳來,傷口流出的血液竟隱隱發(fā)黑!
“毒箭!”高迎祥心頭一寒,身形踉蹌,視野開始眩暈模糊,“撤…快撤…”他的聲音因中毒和憤怒而嘶啞不堪。
整個蛇谷,已然變成了一個精心打造的熔爐地獄!火焰吞噬生命,毒煙剝奪呼吸,箭雨收割靈魂!血鐮營的精銳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耗、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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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谷外三里,李定國正率京營精銳清掃外圍據(jù)點。一名渾身浴血、頭盔丟了的血鐮營斥候連滾帶爬地沖到他面前,聲音凄厲:“李將軍!不好了!高將軍中伏!被困蛇谷!里面全是火和毒煙!弟兄們…弟兄們快死光了!”
“什么?!”李定國如遭雷擊,一把揪起斥候,“高瘋子進去了?!什么時候的事?!”
“已…已有一炷香了!”
“操!”李定國雙目瞬間赤紅,幾乎裂眥!他猛地拔出雙刀,狠狠劈在一旁的石頭上,火星四濺!“王將軍,速速召集熟練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