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四年,六月初五,夜,長崎灣。
月黑風高,海霧彌漫。咸濕的空氣中裹挾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緊張,連浪花拍岸的聲音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壓力所抑制,顯得沉悶而壓抑。遠方的海平面與漆黑的夜空融為一體,唯有“鎮海號”艦橋上幾盞孤立的防風燈,如同巨獸瞌睡時微睜的眼眸,在無邊的黑暗中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幽光。
長崎町內,明軍行轅更是戒備森嚴。龍鱗衛的暗哨如同雕塑般隱沒在屋頂、巷口,弩箭上弦,刀出半鞘,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鄭成功并未安寢,他一身輕甲,外罩蟒袍,靜坐于行轅作戰室內。桌案上,長崎灣的海圖鋪開,幾枚代表艦船位置的銅鎮紙在燭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一種獵手等待獵物踏入陷阱的直覺,讓他毫無睡意。
“將軍,各艦回報,一切正常。”張龍入內低聲稟報,但眉頭微蹙,“只是…太安靜了。”
鄭成功指尖敲擊著桌面,目光銳利如鷹:“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傳令下去,所有人,依第一預案準備。讓‘鎮海號’鍋爐保持高壓,炮手不離位。”
“是!”
子時剛過,最深的夜色籠罩四野。
突然,海灣西北方向,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十數點詭異的火光!那火光起初微弱,隨即迅速變大,借著微弱的海風,竟如離弦之箭般朝著“鎮海號”及明軍護衛艦船停泊的方向猛沖過來!
“敵襲!火船!西北方向!”了望塔上,哨兵聲嘶力竭的吶喊瞬間撕裂了夜的寂靜!
那是以老舊關船和小早船改造的火攻船!船體上堆滿了浸透魚油、硫磺的干柴,烈焰熊熊,照得海面一片通明!每艘火船上都有三五名被幕府和肥前藩殘余勢力重金收買、或以家人性命相脅的死士,他們瘋狂地劃槳,臉上帶著歇斯底里的狂熱與絕望,直撲明軍巨艦!這是幕府強硬派與鍋島殘黨策劃的致命一擊——他們妄圖以這種古老卻殘酷的戰術,復制“神風”的奇跡,哪怕只能換掉一兩艘明軍護衛艦,也能極大提振士氣,打擊明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不自量力!”艦橋上,值星軍官冷笑一聲,毫無慌亂,“各艦注意!探照燈!速射炮!自由射擊!送這些倭鬼回他們的八幡大菩薩那里去!”
命令通過旗語和銅傳聲筒瞬間下達。
下一刻,令進攻者永生難忘的一幕發生了!
“嗤——嗤——嗤——”
數道無比熾亮、粗壯的光柱,猛地從“鎮海號”及周邊護衛炮艇的特定塔臺上迸發而出!那是利用最新式玻璃和反射鏡組,輔以特制燃氣燃燒產生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天神的審判之劍,瞬間刺破黑暗,牢牢鎖定了那些瘋狂沖來的火船,將其上的死士照得睜不開眼,無所遁形!
幾乎在同時,“鎮海號”側舷及護衛炮艇上,十數門專為近防設計的改良版迅雷銃(早期機關槍概念)和輕型線膛炮發出了怒吼!
“咚咚咚咚咚!!!”
那不是傳統火炮的轟鳴,而是如同疾風驟雨般密集、清脆的爆響!熾熱的彈幕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火線,精準地掃向那些火光沖天的目標!
悲劇在瞬間發生。沖在最前面的幾艘火船,根本來不及靠近明艦百丈之內,就被這金屬風暴徹底撕碎、引爆!木屑紛飛,火星四濺,船上的死士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與他們的船只一同化為了海面上燃燒的碎片!
后續的火船試圖散開迂回,但在那無情的光柱鎖定和彈幕覆蓋下,一切掙扎都是徒勞。一艘接一艘的火船被打成篩子,轟成火球,如同節日里最絢爛卻也最殘酷的煙火,在長崎灣的海面上接連綻放、熄滅。
幾乎在火船發起突擊的同時,行轅外圍的黑暗中,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躍過圍墻,撲向核心建筑!他們身著夜行衣,動作迅捷如豹,落地無聲,正是幕府與各藩圈養的精英忍者,奉命執行斬首行動,目標直指鄭成功!
他們的配合默契無比,有人發射淬毒手里劍壓制哨位,有人投擲煙玉制造混亂,主力則直撲亮著燈火的作戰室窗戶與大門!刀光在夜色中泛起幽藍,殺氣凜冽!
然而,他們一頭撞上了鐵壁!
“御!”一聲短促有力的口令響起。
作戰室外圍,原本看似空無一物的陰影中,瞬間立起一面面玄黑色的巨盾!盾牌邊緣鋒利如刃,瞬間組成一道毫無破綻的盾墻!與此同時,盾牌縫隙中猛地刺出無數長達一丈有余的狼筅和長戟,如同鋼鐵叢林驟然爆發!
沖在最前的幾名忍者收勢不及,慘叫著撞上盾墻,或被狼筅上的鐵枝勾住撕裂,或被長戟捅穿!后續的忍者大驚,急忙施展身法想要躍過或繞過,但——
“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