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初次交鋒（第1頁）

秦王臉上立刻露出“震驚”與“憤怒”的表情，咳嗽得更厲害了：“竟有此事？！咳咳…在我陜西地界，竟有如此…如此猖獗之徒！簡直是…駭人聽聞！欽差大人受驚了！本王…本王定要責令巡撫、按察使，全力剿匪，緝拿兇徒！”反應符合身份，卻略顯程式化。

陳寶玉話鋒一轉：“據本官初步查證，此案可能牽涉甚廣，甚至…或有王府屬員卷入其中。不知殿下…”

不等他說完，秦王立刻劇烈咳嗽起來，連連擺手，喘息著道：“欽差大人明鑒！咳咳…本王…久病多年，早已…不同府外之事。府中一應事務，皆交由…世子存樞與王府長史打理…咳咳…本王…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哦？世子殿下與王府長史？”陳寶玉故作沉吟，“那不知…殿下可曾聽聞，去歲以來，常有懸掛王府印記之車輛，深夜往來于督糧道衙門？或有王府屬員，與糧道官員過往甚密？”

秦王臉上露出“茫然”之色，看向身旁的長史：“有…此事？本王…從未聽聞。長史，可知情？”

王府長史立刻躬身，恭敬卻滴水不漏地回答：“回王爺，回欽差大人。王府車輛人員出入皆有嚴格記錄，卑職即刻便可調閱核查。至于與外界官員往來…王爺靜養，世子殿下年輕，或有些許交際應酬，皆在常理之中。若有不法之事，王府定當嚴查，絕不姑息！”

陳寶玉心中冷笑，知道從這位“病重”的秦王這里，絕不可能得到任何實質性的東西。對方演技精湛，每一步都踩在情理法理之上，讓人抓不住錯處。

他不再糾纏，起身道：“既如此，本官便不打擾殿下靜養了。望殿下保重玉體。后續查案，或還需世子殿下與長史大人協助。”

秦王如釋重負，連忙道：“應當的，應當的…咳咳…欽差大人但有所需，王府上下，定當…全力配合…”

就在陳寶玉告辭，即將走出殿門時，王府長史快步跟上，低聲道：“欽差大人請留步。世子殿下聞知大人駕臨，特在‘集賢殿’備下薄宴，為大人壓驚洗塵，萬望賞光。”

陳寶玉目光一閃。正主終于要出場了！他微微一笑：“世子殿下盛情，本官豈敢推辭。”

“集賢殿”內，燈火通明，絲竹悅耳。宴會規格頗高，菜肴精致，器皿華美。世子朱存樞一身親王常服，年約二十七八，面容俊朗，眉宇間卻帶著一股掩飾不住的驕矜之氣與隱隱的浮躁，已站在殿門前迎候。他身后跟著王府長史、護衛指揮使等一眾屬官。

“欽差大人大駕光臨，小王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朱存樞笑容滿面，拱手為禮，態度看似十分謙恭熱情。

“世子殿下客氣了。”陳寶玉還禮，目光平靜地打量著他。這位世子與他父親的老謀深算、以退為進截然不同，更顯得外露和自信。

賓主落座，酒過三巡，氣氛看似融洽，實則暗流涌動。

朱存樞主動舉杯，言辭懇切：“欽差大人一路辛苦，為國操勞，小王敬佩之至！日前聽聞大人竟遭匪類驚擾，實在是…令我陜西上下蒙羞！小王已責令府中護衛，全力協助官府剿匪，定要還大人一個公道！”他絕口不提軍餉案本身，只談“剿匪”，試圖將話題引向歧途。

陳寶玉舉杯示意，淡然道：“有勞世子殿下費心。剿匪自是題中應有之義。然本官職責所在，仍是軍餉貪墨一案。此案不結，邊軍不穩，陛下心憂，本官…寢食難安啊。”陳寶玉不動聲色地輕輕將話題撥回正軌。

朱存樞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笑容不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軍餉關乎邊陲安定，重中之重。只是…”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推心置腹”的語氣，“陜西地處邊塞，情況復雜，軍政事務千頭萬緒。有些陳年積弊，或也難免。父王常教導小王，為政當以寬厚為本，循序漸進…”

陳寶玉微微一笑，語氣卻不容置疑：“世子殿下所言甚是。然陛下常云：’貪墨一文，即斬一人。’積弊當除，蠹蟲當清，此乃陛下新政之核心，亦是強軍富民之根本。寬縱二字，絕不可用于此途。”直接抬出皇帝和新政，堵住對方的嘴。

朱存樞臉色微微一僵，隨即笑道：“大人所言極是，是小王失言了，自罰一杯！”他仰頭飲盡，放下酒杯時，眼神已帶上一絲冷意，“只是…查案也需講求真憑實據。若有無辜之人被牽連，或…被些小人捏造的偽證所誤導，只怕…有負圣恩，亦非朝廷之福啊。”話語中已帶上了隱隱的威脅，暗示欽差可能被“誤導”，并可能引發不良后果。

陳寶玉目光一凝，直視朱存樞：“殿下放心。本官辦案，只認證據，不認人。”他刻意放緩語速，一字一句道：“無論是誰，地位多高，背景多深，只要證據確鑿，”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全場，仿佛無意間在朱存樞臉上多停留了一瞬，“皆在《大明律》與陛下欽賜劍牌管轄之下！”

“哐當！”席間一名王府屬官手中的筷子驚得掉落在碟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朱存樞的笑容徹底僵硬，雖然極力維持，但眼底的倨傲已被一絲慌亂與陰鷙所取代。他下意識地避開了陳寶玉的目光。

整個宴會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絲竹之聲雖未停，卻顯得異常刺耳。

陳寶玉仿佛毫無察覺，從容舉箸，夾了一口菜，細細品嘗后，贊道：“王府佳肴，果然名不虛傳。”

他這舉重若輕的態度，反而給了朱存樞等人更大的心理壓力。

宴會最終在一種極其詭異和壓抑的氣氛中草草結束。陳寶玉禮貌告辭，朱存樞強笑著送至殿門。

走出秦王府宏偉的大門，回到馬車之上，陳寶玉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凝重與冷厲。

“大人…”王朝低聲道。

“回行轅。”陳寶玉閉上眼，緩緩道：“這位世子殿下…”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沉不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