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賬冊密語（2）（第1頁）

隨著核查的深入，疑點如同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多家與王府關系密切的商鋪，其賬面盈利能力高得離譜，與其實際經營狀況和行業水平嚴重不符，明顯存在虛增利潤、洗白資金的嫌疑。

·數筆指向不同邊鎮的“捐贈”軍餉，其發生時間和具體數額，都與各邊軍賬目上某些記錄模糊、來源不清的進項高度吻合，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精準地調配這些“黑錢”，為其披上合法外衣。

·幾筆標注為“大型修繕工程”的支出，如“修繕王府宗祠”、“翻新別院”，費用高得驚人，經工部隨行匠人依據市價粗略估算，其報價遠超實際工料所需數倍，虛報冒領的嫌疑極大。

然而，所有這些發現，都還停留在邏輯推理和沒有證據的層面。對手的做賬手段極其高明，資金流向被巧妙地在各類看似合規的商業往來和慈善捐贈中層層流轉，最終隱匿于無形。缺乏那一錘定音、能將秦王府與這些黑錢直接掛鉤的鐵證！調查似乎陷入了僵局，官廳內的氣氛也因連日的疲憊和進展緩慢而顯得有些沉悶。

就在明面賬目核查遭遇瓶頸之際，那條由龍鱗衛千戶王朝負責的暗線，終于傳來了石破天驚的消息！

此前，王朝根據從野豬溝錢師爺家眷處得到的零星信息——錢師爺有私下記賬的頑固習慣、生前常去城南一家名為“墨香齋”的老字號購買某種特制的防蠹紙張、其幼子依稀記得父親書房某塊地磚下有個“藏寶貝的小洞”——判斷錢師爺必定留有后手。他派出了麾下最精于潛行偵查的幾名好手，冒著被秦王府暗哨發現的極大風險，再次秘密潛入位于西安城內一條僻靜小巷、已被嚴密監視的錢師爺舊宅。

這次搜索更為細致徹底。兩名龍鱗衛高手利用夜色掩護，如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潛入宅內。他們避開了可能的機關陷阱，對書房進行了地毯式的秘密搜查。地面、墻壁、書架、甚至房梁都仔細敲打探查。最終，在一處靠近墻角、被多年煙囪灰燼厚厚覆蓋、極不起眼的磚墻縫隙后，發現了一個用厚厚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僅有巴掌大小的扁平鐵盒！

鐵盒被火速秘密帶回行轅，直接呈送到陳寶玉面前。當著陳寶玉和王朝的面，鐵盒被小心打開。里面赫然是幾本紙張已然泛黃、字跡密密麻麻、用的是特殊墨錠書寫的冊子，以及一疊大小不一、略顯零散的票據！冊子封皮空白，但內容之驚心，讓在場所有人呼吸都為之一窒——這正是錢師爺私藏的暗賬副本，以及部分可能未來得及銷毀或用于對賬的關鍵原始票據！

“天助我也！”陳寶玉眼中爆發出灼熱的光芒，如獲至寶。他立刻召集了戶部算手中那位以精通密碼破譯聞名的老主事——姓吳，年約五旬，平日沉默寡言，卻對各類密寫、暗語、行業黑話有著極深的研究。

然而，興奮很快被新的挑戰取代。這暗賬的記載方式極其詭異狡猾！它并非直接用數字記錄銀錢往來，而是通篇使用一種看似日常、實則暗藏玄機的“密語”系統，如同天書般難以解讀。

例如：

·“購得隴東松木xx方”可能實際代指“貪墨糧食xx石”。

·“采購藍田青石xx車”可能實際代指“截留銀元xx枚”。

·“雇傭工匠xx人，工期xx日”可能實際代指“某項貪腐活動的參與人數和持續時間”。

·“送貨至東主府”中的“東主”，絕非字面意思，很可能是一個特定的代號，指代某個關鍵人物或接收贓款的勢力。

·更令人頭疼的是，賬冊中夾雜著一些完全看似不相干的詩詞典故或俚語雜記，如“春蠶吐絲”、“秋雁南飛”、“市井無賴張三”等，含義不明，極可能是更高級的、用于標識特殊事件或人員的加密指令！

破譯工作異常艱難，甚至比核查明賬更耗費心力。陳寶玉將其他事務暫交副手，親自與吳主事及另外兩位精干文書，組成核心破譯小組，閉門謝客，開始了晝夜不分的攻堅。官廳內間燈火通明，桌上鋪滿了暗賬、已知的邊軍餉銀記錄、永豐倉殘存票據以及其他可能相關的文書資料。他們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地推敲，聯系上下文，做出假設，再用已知的零星信息去驗證假設是否正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窗外日升月落。官廳內彌漫著濃烈的茶香、墨香以及眾人身上散發的疲憊的汗水氣息。算盤聲暫時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低聲激烈的討論聲、還有因苦思不得而發出的嘆息聲。陳寶玉眼布血絲，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但他的精神卻高度集中，眼神如同最敏銳的獵鷹，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的線索。

連續三天三夜的鏖戰！期間，只有短暫的進食和片刻的打盹。每個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

轉機出現在第四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陳寶玉反復比對一段關于“丙字叁號倉木料置換石料，折損三成”的密語記錄，忽然聯想到永豐倉丙字叁號倉那批被查出以陳化糧冒充新糧、且數量有巨大虧空的案件！“木料”代指糧食，“石料”代指銀元，“置換”就是倒賣，“折損三成”就是貪墨的比例！這個邏輯鏈條瞬間在他腦中清晰起來！

他猛地站起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吳主事！快！對照永豐倉丙字叁號倉的虧空賬目，用這個思路試解！”

吳主事疲憊的雙眼頓時爆發出精光，手指飛快地翻閱資料、進行驗算。片刻之后，他猛地一拍桌子，激動得胡須都在顫抖：“大人！對了！密語規則……核心規則，我們找到了！這‘木石置換折損法’，便是其根基之一！”

突破口一旦打開，后續的破譯工作便勢如破竹。越來越多的密語被成功解讀，暗賬中隱藏的驚天黑幕，如同一個巨大而腐爛的膿瘡，被一層層無情地揭開，暴露出的內容觸目驚心，令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