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令!命參將楊一清,即刻點齊秦銳營三千精銳,全員披甲,弓弩上弦,刀劍出鞘!打出‘如朕親臨’王命旗牌,以戰斗隊形開進西安城,全面接管四門、鐘鼓樓、府庫、各級衙門及所有交通要道!宣布全城即刻起進入戒嚴狀態!有敢擅闖城門、沖擊要地、散布謠言、聚眾鬧事者,無論身份官職,是兵是民,無需請示,立斬不赦!以雷霆手段,震懾宵小!”
“第二令!王千戶,你持本官尚方寶劍,率領全部龍鱗衛緹騎,直驅陜西都指揮使司衙門!宣本官令諭:陜西都司所有在京指揮使、同知、僉事、衛所指揮及以上將領,務必于半個時辰內,至本官行轅報到聽令!凡有稱病不至、拖延推諉、或麾下兵馬出現任何未經本官批準的異動者,一律視同參與謀逆,你可憑尚方寶劍,就地正法,先斬后奏!”
“第三令!即刻以欽差行轅名義,撰寫安民告示和告全軍將士書,派人四處張貼、宣講!內容明確:本官奉旨查案,旨在懲處首惡,廓清吏治,與絕大多數官兵無關!重申‘只究首惡,脅從不問’之原則!凡受謠言蒙蔽、被上官裹挾者,只要即刻放下兵器,停止非法行動,回歸本營,過往一概不究!但若有執迷不悟,甘為逆黨鷹犬,繼續助紂為虐者,一旦擒獲,本人凌遲處死,誅連九族!”
“得令!”王朝與剛剛趕到的楊一清同時抱拳,轟然應諾。兩人眼中皆是殺機凜冽,斗志昂揚。他們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對于用鐵血手段維護朝廷威嚴,沒有半分猶豫。
陳寶玉的應對,如同一位高明的弈者,落子精準而有力。既有泰山壓頂般的絕對武力威懾(秦銳營接管全城),又有直搗黃龍的擒王策略(龍鱗衛控制都司衙門),更不忘攻心為上,分化瓦解潛在的反叛力量(宣告脅從不問)。這三管齊下,瞬間編織成一張疏而不漏的天羅地網。
命令下達,行轅這臺高效的機器立刻全速運轉起來!
灞橋大營,戰鼓聲沖天而起,聲震四野!參將楊一清頂盔貫甲,躍上戰馬,手中長槍向前一指!身后,三千秦銳營精銳如同鋼鐵洪流,邁著整齊劃一、鏗鏘有力的步伐,盔甲反射著初升的陽光,刀槍如林,殺氣盈野,浩浩蕩蕩開向西安城!那面高高飄揚的“如朕親臨”金色龍紋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所到之處,望之披靡!
西安各城門的守軍,原本就因謠言而心神不寧,此刻見到這支裝備精良、氣勢如虹的王牌新軍,以及那面代表著皇帝親臨的旗幟,頓時駭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有絲毫阻攔?守城軍官更是忙不迭地命令部下打開城門,乖乖交出兵權和防務。秦銳營兵不血刃,迅速控制了全城所有戰略要點。楊一清親自坐鎮最為關鍵的北門,聲如洪鐘,向周圍驚疑不定的原守軍和聞訊而來的百姓宣布戒嚴令和欽差政策,有效地穩定了浮動的人心。
另一邊,千戶王朝手持寒光四射的尚方寶劍,率領百余名黑衣黑甲的龍鱗衛鐵騎,如同旋風般直沖陜西都指揮使司衙門!馬蹄聲如驚雷滾地,震懾得沿途官吏百姓紛紛避讓。衙門內,一些與世子過往甚密、心中有鬼的將領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兩股顫顫。在尚方寶劍那冰冷的寒光和龍鱗衛緹騎鷹隼般的目光逼視下,他們不得不壓下心中的驚懼,硬著頭皮,跟隨王朝前往行轅報到,生怕慢了一步,那柄代表著生殺予奪大權的寶劍就會落到自己脖子上。
而那幾個受世子直接指使、正準備調動親信兵馬作亂的軍官,剛剛離開營地不遠,就接到了王命旗牌高懸、秦銳營已全面控制城池、龍鱗衛持尚方寶劍索人的消息。頓時,幾人如遭雷擊,慌亂得手足無措。他們麾下的士兵,大多并不清楚內情,只是服從上官命令,此刻聽到城中四處響起的“只究首惡,脅從不問”的宣告,又見到秦銳營那嚴整的軍容和皇權象征,頓時軍心渙散,紛紛駐足不前,任憑軍官如何威逼利誘,也不愿再向前一步,去干那明顯是抄家滅族的謀逆勾當。
一場看似一觸即發、足以將西安城卷入血海的兵變鬧劇,在陳寶玉料敵機先、果斷強硬且策略得當的處置下,尚未真正成形,便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硬生生扼殺于襁褓之中!世子的瘋狂反撲,就像一拳打在了銅墻鐵壁上,不僅未能傷敵分毫,反而震得自己骨斷筋折。
局勢雖然得以初步控制,但陳寶玉心如明鏡,這僅僅是依靠雷霆手段實現的暫時壓制。世子朱存樞及其核心死黨已成真正的困獸,絕不會甘心就此覆滅。他們隱匿在王府深處,如同毒蛇潛伏,隨時可能利用王府的復雜地形和殘余勢力,發動更極端、更不可預測的反撲,比如挾持人質、縱火、甚至拼死一搏刺殺欽差。西安城的危機,并未真正解除,只是從公開的軍事對抗,轉入了更兇險的暗處較量。
此刻,最關鍵的一步,已非西安城內的刀兵相見,而是要將最終的決定權,交予那座俯瞰天下的紫禁城,交予那執掌乾坤的九五之尊。
陳寶玉毫不遲疑,立即轉身回到行轅內戒備森嚴的書房。他屏退左右,親自研墨鋪紙,凝神靜氣,然后提起那支御賜的狼毫筆,開始書寫奏章。他要將世子朱存樞自就藩以來,貪墨巨額軍餉、蓄意藏匿財富、怨望誹謗君上、乃至最后喪心病狂、煽動軍隊企圖發動兵變、顛覆朝廷等一系列滔天罪狀,條分縷析,證據確鑿地寫成一封字字千鈞的密奏。
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沉靜如水的面容。筆尖在宣紙上沙沙作響,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他詳細羅列了查抄的金銀數目,摘錄了暗賬中的關鍵記錄,描述了謠言的內容和兵變企圖的經過,并附上了相關人證物證的摘要。文字冷靜、客觀,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奏章的末尾,他筆鋒凝重,懇切陳詞:“臣寶玉謹奏:秦王世子朱存樞,身受國恩,世守藩邦,本應忠君體國,恪盡職守。然其利令智昏,貪得無厭,蠹國害民,罪證如山。更甚者,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怨望朝廷,誹謗圣聽,乃至陰養死士,私調兵馬,欲行兵變之舉,其心可誅,其行已同謀逆!此舉非獨動搖秦藩根基,實乃藐視天威,挑釁國法,動搖天下藩屏制度之本!臣雖賴陛下天威,將士用命,暫挫其鋒,然困獸猶斗,西安局勢依舊危如累卵。世子及其黨羽盤踞王府,負隅頑抗,若處置稍有遲疑或不當,恐再生肘腋之變。臣懇請陛下速降天憲,明正典刑,以定社稷之大防,安邊陲之民心,正煌煌之國法!臣在西安,必彈壓局勢,靜候圣裁,絕不容逆黨再掀波瀾!”
寫罷,他鄭重地用上欽差關防大印,親自將奏章連同部分最核心的證據摘要副本,裝入特制的防水防火的銅管之中,再用火漆嚴密密封,蓋上私印。
“王千戶!”陳寶玉沉聲喚道。
“末將在!”王朝應聲而入,甲胄鏗鏘。
陳寶玉將密封的銅管和一枚刻有“如朕親臨”字樣的欽差令牌一并遞過,神色肅穆:“選派你麾下最得力、最忠誠可靠的親信,一人雙馬,不,四馬輪換,八百里加急,晝夜兼程,務必將此密奏,直送京師大內,面呈司禮監掌印太監,轉呈陛下御覽!此奏關乎社稷安危,沿途無論何人,敢有阻攔、窺探、或意圖劫奪者,憑此令牌,可就地格殺,先斬后奏!”
“末將遵命!必以性命擔保,萬無一失!”王朝雙手接過銅管和令牌,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立刻轉身,親自去安排最可靠的送信人選。片刻之后,行轅側門洞開,一名精挑細選出來的龍鱗衛百戶,背負著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密奏,在數名精銳護衛下,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出西安城,向著東方那輪初升的紅日,絕塵而去!馬蹄聲碎,踏起一路煙塵,也帶走了西安城最后的懸念。
送走信使后,陳寶玉并未感到絲毫輕松,但也并無焦慮。他緩步走出氣氛依舊緊張的行轅大堂,來到院中較高的臺階上。夕陽正緩緩西沉,如血的殘霞染紅了半邊天空,將西安城的輪廓勾勒得格外肅穆,甚至帶著幾分悲壯。
陳寶玉負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靜地掃過這座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風暴的古都。他的表情無喜無悲,如同一位已經布好棋局、投子完畢的國手,剩下的,只是等待對手最后的掙扎,以及那必然到來的、來自九天之上的最終裁決。
最后的清算時刻,即將來臨。而決定這場波及秦藩、震動朝野的大案最終結局的,已非西安城內的刀光劍影,而是來自紫禁城深宮之中,那一道即將響徹云霄的……天憲綸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