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鄭福輕輕推門而入,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躬身稟報道:“侯爺,府門外有客求見,自稱是……是來自紅毛番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特使?!?/p>
“荷蘭人?”鄭芝龍眉頭微微一挑,放下手中的賬冊,臉上露出一絲玩味而深沉的表情。
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東瀛局勢已定、大明設立行省的消息傳出不過月余,這些荷蘭人的鼻子倒是靈光得很,動作也如此迅捷。
他們此刻前來,是畏懼于大明海疆一統、兵鋒正盛的雷霆之勢,前來乞和?還是另有所圖,試圖在新的格局下尋找喘息之機?亦或是,包含著更深的算計?
“來了幾人?是何身份?”鄭芝龍語氣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
“回侯爺,共兩人。為首者自稱范·德·桑德,說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府的高級商務參贊;另一人似是副手兼通譯。看其衣著雖華麗無比,但難掩風塵仆仆之色?!编嵏<氈碌鼗胤A。
“嗯……”鄭芝龍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閃爍,迅速權衡著。
直接接見,顯得過于急切,也失了身份;拒之門外,則可能錯失探聽虛實、甚至獲取利益的機會。
“帶他們到西偏廳等候,上好茶,但不必過于殷勤。本侯稍后便到。”
“是,老奴明白。”鄭福領命,悄然退下。
鄭芝龍并未立即起身,他重新拿起賬冊,卻并未觀看,只是借此短暫的獨處時間,梳理思緒。
荷蘭人在這個時間點派來使者,其目的無非幾種可能:假意祝賀,實則試探大明,特別是他鄭芝龍對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南洋存在的態度;試圖修復因多年摩擦而緊張的關系,爭取貿易許可,避免被徹底排擠出利潤豐厚的對華貿易;甚至,可能與被俘的前臺灣長官揆一有關……他需要讓對方先亮出底牌。
與此同時,在鄭府氣派非凡卻又不失中式雅致的西偏廳內,兩位遠道而來的荷蘭使者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煎熬與震撼。
高級商務參贊范·德·桑德,一位年約四旬、有著典型尼德蘭人高大身材和深刻面部輪廓的中年男子,盡管身上穿著他最好的一套深藍色天鵝絨禮服,領口和袖口綴著雖已有些磨損但依舊看得出原本精致的蕾絲,卻絲毫無法給他帶來往日在東南亞各土著蘇丹國宮廷中那種居高臨下的自信。
他感到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這壓力不僅來自即將面對的那位權勢熏天的“定海侯、福建水師提督”,更來自于他自踏入廈門港后所見到的一切。
他的思緒不由得飄回到一天前,他們的商船“海豚號”緩緩駛入廈門港時的情景。
那絕非他在巴達維亞、馬六甲甚至印度果阿所見過的任何東方港口所能比擬。
港灣寬闊深邃,碼頭上并非預想中的雜亂無章,而是規劃整齊,數條長長的石質棧橋如同巨臂般伸入海中,停泊著大小不一、卻都保養得宜的船只。
其中既有高大如樓、懸掛“鄭”字旗的巨型福船、廣船,也有不少來自暹羅、占城甚至阿拉伯地區的商船,但秩序井然。
更令他瞠目結舌的是,一條明顯是人工建造的、堅固異常的長堤,如同屏障般護衛著部分港區,堤上甚至能看到類似炮臺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