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五年,十一月,北上旅途與大明京師
鄭芝龍的奏章通過六百里加急,沿著剛剛穩固不久的東南官道,一路疾馳送往北京。
奏章詳細稟報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特使的到來、其表面意圖(祝賀、修好、求通商)以及核心訴求(贖回揆一),并附上了鄭芝龍對當前南洋局勢及如何利用此事為大明謀取最大利益的初步判斷。
北京,紫禁城,乾清宮
暖閣內,炭火盆燒得正旺,驅散了北國的寒意,天啟皇帝朱由校(朱嘯)正翻閱著鄭芝龍的奏報,一旁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垂手侍立。
朱由校年輕的面龐上掠過一絲與年齡不甚相符的深沉,他放下奏章,指尖輕輕敲打著紫檀木御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荷蘭人?這些紅毛番,鼻子倒是靈光得很。東瀛剛定,朕的五省總督(洪承疇)還在還沒動手整頓倭地,他們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廈門,找上鄭芝龍搖尾乞和了?”
他將奏章遞給王承恩,“王伴伴,你也看看。還想贖回那個揆一?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王承恩雙手接過奏章,快速而仔細地瀏覽一遍,隨即尖細的嗓音帶著一絲憤慨響起:“皇爺,這些紅毛番以往在海上可沒少興風作浪!劫掠我大明商船,騷擾沿海,先前還妄圖占據澎湖,竊據大員(臺灣),囂張氣焰,不可一世!如今見我軍雷霆之勢平定東瀛,德川逆酋灰飛煙滅,他們怕了!這才想用幾句軟話、一點賠款糊弄過去,還想把那個戰犯揆一要回去?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朱由校站起身,緩步走到懸掛的《坤輿萬國圖》前,目光銳利地掃過南洋和臺灣的位置:“他們自然是怕了。東瀛一定,我大明水師后顧無憂,便可全力經略南洋。他們盤踞的巴達維亞、控制的馬六甲海峽,以及始終賊心不死的大員,皆在我兵鋒所指之下。范·德·桑德此行,名為祝賀修好,實為試探虛實,拖延時間,甚至想借機摸清我朝對南洋的方略和底線。”
他沉思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不過,他們既然主動送上門來,朕若拒之門外,反倒顯得我天朝小氣。讓他們來!朕正好親自瞧瞧,這群慣于見風使舵的紅毛番,究竟能拿出幾分‘誠意’!也讓四方夷狄看看,順我大明者,雖遠必榮;逆我天威者,雖強必戮!”
數日后,皇帝的旨意下達廈門:準荷蘭東印度公司特使范·德·桑德一行入京覲見,著定海侯鄭芝龍選派得力官兵,“妥善護送”其北上。
同時,朱由校通過密旨向鄭芝龍和禮部下達了明確指示:接待規格按次等藩屬國使臣例(低規格),一切從簡;覲見禮儀必須嚴格遵循大明規制,不得有絲毫僭越,若有失儀,嚴懲不貸!
此外,旨意中更暗示,關于賠款數額及贖回揆一的代價,務必要“往高了要”,務必讓荷蘭人付出足以肉痛的代價,方能顯大明國威。
接到旨意后,鄭芝龍心中了然。他并不急于讓使者啟程,而是先讓他們在廈門又盤桓了數日,美其名曰“休整準備”,實則讓其進一步領略廈門港的繁盛與福建水師的威嚴。
待到正式啟程北上,范·德·桑德起初頗為焦慮,擔心路途遙遠,耽誤時間,曾小心翼翼地向鄭芝龍派來的陪同官員李順(游擊將軍)詢問:“李將軍,此去北京,山高路遠,不知需耗時幾日?我們是否應盡早出發,每日多趕些路程?”他腦海中浮現的是歐洲那種顛簸不堪、動輒數周甚至數月的漫長陸路旅行。
李游擊只是淡淡一笑,語氣帶著幾分自豪:“特使不必憂心。我大明官道平坦,車馬迅捷,更有朝廷驛系統,斷不會耽誤覲見大事。侯爺已有妥善安排。”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并未提及具體的交通方式,這讓范·德·桑德心下更加疑惑,卻也無可奈何。
離開廈門城,使團踏上了通往福州的官道。這條所謂的“水泥馬路”再次讓荷蘭使者驚嘆不已。馬車行駛其上,平穩異常,速度遠比他們在歐洲乘坐任何馬車都要快。
沿途所見,村鎮連綿,田野井然,經過重要城池時,那高聳的城墻、林立的商鋪和熙攘的人流,無不訴說著帝國的富庶與活力。
經過一段舒適程度超乎想象的行程,他們抵達了福州,隨后換乘官船,沿閩江北上,進入浙江境內。
這一路,水陸交替,但無不順暢。最終,使團抵達了江南重鎮——應天(南京)。
當應天那綿延不絕、巍峨壯觀的城墻映入眼簾時,范·德·桑德和威廉·范·克萊夫幾乎停止了呼吸。廈門已是繁華,但應天的規模與氣勢,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范疇。城墻之高之厚,城樓之雄偉,護城河之寬闊,遠非歐洲任何一座城市所能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