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前,孔聞簡抽空向朱嘯更詳細地匯報了他到任后的另一項主要工作——整頓孔氏祀產。
“……大人,曲阜孔氏祀產,以往龐大而混亂,衍圣公府與北孔各房、各祭田、學田、祠田糾纏不清,管理弊端叢生,收益多入私囊,而用于祭祀、助學、修繕者反而不足。
下官到任后,聯合兗州府戶房,耗時半年,對所有祀產進行徹底清丈、登記、造冊。明確區分了歸屬朝廷管理的圣廟、孔林產業,以及歸屬北孔一族賴以生存的族產?!?/p>
他拿出一本清晰的冊子,繼續道:“對于爵產與族產,下官協助他們建立了公推的管理小組,訂立章程,賬目公開,收益按規矩分配,并接受縣衙抽查。
此舉初期阻力巨大,尤其是北孔一些習慣了中飽私囊的房長,怨聲載道,甚至到族長那里哭訴?!?/p>
他說著,看了一眼不遠處神色復雜的孔弘譽。
“但下官堅持,此乃為北孔長遠計。若不革除積弊,坐吃山空,且易授人以柄。
如今,雖仍有雜音,但大部分族人已看到賬目清晰、分配公平的好處,抵觸情緒漸消。至少,用于正途的款項,得到了保障。”
孔聞簡的語氣平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和執行力。
朱嘯聽著,心中對孔聞簡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此人不僅有能力,更有魄力,敢于觸碰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且懂得策略,分步驟、有重點地推進改革,實乃難得的干吏。
當晚,由曲阜縣衙做東,在原本孔府的一部分(現已改為官署和接待貴賓的學舍)設下宴席。
雖無過分奢華,但肴饌精致,禮儀周到,顯然孔聞簡在細節上下了功夫。
席間,朱嘯舉杯,面向在場眾人——包括孔弘譽為首的北孔族人、孔聞簡等本地官員,以及一些受邀的地方耆老和優秀學子——發表了演講。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與引導力。
“……先師孔子之道,博大精深,如江海之無窮?!省c‘禮’,固為其萬世不易之核心,然,‘用’與‘器’,亦是其道通達天下、普惠生民不可或缺之途徑與載體?!?/p>
他環視眾人,目光深邃,“昔年先師教習‘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何一非切于實用,關乎國計民生?
今日朝廷所倡之‘新學’、‘實學’,格物、致知、算術、工程、乃至泰西之精妙技藝,實乃新時代之‘六藝’!”
他略微停頓,讓眾人消化此言,繼而語氣愈發懇切:“試想,若能培育良種,使畝產倍增,活民無數,豈非大‘仁’?
若能建造堅船利炮,靖海安疆,護佑黎庶,豈非大‘義’?若能深研格物之技,洞悉天地造化之妙,改善民生,豈非先師‘贊天地之化育’之具體實踐?
此等實學之功,正是‘仁政’之體現,亦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堅實階梯!”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尤其在幾位眼神清亮、看起來對新學頗有興趣的年輕北孔子弟臉上停留片刻,語氣中帶著鼓勵與期待:“北孔傳承千載,學脈深厚,底蘊非常。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正應開闊胸襟,繼往開來!
朱某希望,孔氏子弟,勿要囿于門戶之見、沉溺古今虛名之爭,當以先師‘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之進取精神,兼收并蓄,博采眾長,將深厚的經學素養,融匯于經世濟民之實學當中!
朝廷開設‘天工杯’,廣納天下英才,不問出身,只問才學,正是為此等俊彥提供施展抱負之廣闊舞臺。
朱某,期待著在不久的將來,能看到孔門俊彥,亦能在此舞臺之上,一展所長,不僅光大宗風,更為這煌煌盛世,貢獻智慧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