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請!”孫茂才精神一振。
很快,一個身著緊身褲襪、留著兩撇翹胡子的葡萄牙人走了進來,操著生硬的官話:“孫老爺,日安!您要的,會自己唱歌的盒子,我帶來了!”他獻寶似的捧出一個精致的機械音樂盒,上了發條,盒子里的小小人偶便隨著叮叮咚咚的音樂旋轉起舞。
孫茂才看得眉開眼笑,當即拍板買下。他又指著墻上掛著一柄裝飾華麗的西洋燧發手槍問道:“這‘噴火筒’,可能搞到更多?還有彈藥?”
保羅面露難色:“孫老爺,這個……明國官府查得嚴,風險太大……”
“價錢好說!”孫茂才大手一揮,“老子有的是錢!不就是火器嘛,弄來玩玩,又不做甚!”他迷戀這些西洋火器,并非真有膽量用之作惡,更多是出于一種對“力量”和“新奇”的占有欲。
在他看來,這些精巧或危險的西洋玩意,是他區別于其他鹽商、彰顯“見識”和“實力”的象征。
送走保羅,他又把玩起那架視物模糊的單筒望遠鏡,對著窗外望去,嘴里嘟囔:“聽說朝廷水師用的千里眼,能看清幾十里外的海鳥是公是母?啥時候能弄一個來瞧瞧……”
他渾然不知,自己視若珍寶的這些“西洋奇技”,在朝廷格物院看來,早已是落后甚至淘汰的技術。他的追逐,在更高層次的力量面前,顯得可笑而徒勞。
與前三位的張揚相比,汪慶裕汪總商的府邸顯得“清貧”許多。
院中不見金玉,唯有幾叢翠竹,幾方怪石。書房里,紫檀木書架上擺滿了線裝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皆是精品,卻不炫目。
汪慶裕正在書房里招待一位客人——鹽運使司的一位從六品知事,趙銘。
沒有珍饈美饌,只有一壺上好的武夷巖茶,幾碟清淡的茶點。
“趙知事,請看老夫新得的這方端硯。”汪慶裕將一方色如豬肝,上有精美鴝鵒眼的古硯推過去,“乃是前朝董其昌的舊物,你看這石質,這雕工……”
趙銘雙手接過,仔細摩挲,贊不絕口:“好硯!好硯啊!溫潤如玉,呵氣成云,果然是名家遺珍!汪老好眼力!”
汪慶裕捋須微笑,狀似無意地道:“不過是玩物罷了。倒是聽說,今春的鹽引勘合,吏員審核愈發嚴苛了?一些老伙計都抱怨,手續繁瑣,耽誤生意啊。”
趙銘心領神會,放下硯臺,低聲道:“汪老放心,規矩是死的。您這邊引票的核驗,下官定當親自督辦,絕不讓那些不開眼的小吏耽誤了您的正事。只是……”
他頓了頓,“近來觀察使在揚州,上面風聲緊,有些程序,表面文章還是要做一做的。”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汪慶裕點點頭,親手為趙銘續上茶,“老夫最是守規矩不過。這方硯臺,留在老夫這粗人手里,也是明珠暗投。趙知事是風雅之人,正堪匹配,若不嫌棄,便請收下,權當全了你我這段硯緣。”
趙銘推辭一番,最終“盛情難卻”,小心翼翼地用錦盒將硯臺收起。一場權錢交易,就在這看似風雅和諧的品茗賞硯中完成了。
送走趙銘,汪慶裕臉上的笑容淡去。他走到窗前,看著庭中疏朗的竹影。觀察使的到來,讓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江春等人熱衷于海外拓殖,他卻不以為然。鹽業才是根本,維系好這張遍布官場的關系網,才是穩坐釣魚臺的關鍵。
至于那些海外奇珍、西洋玩意,不過是錦上添花的點綴,甚至可能是招災惹禍的根苗。他吩咐管家:“去查查,觀察使隨行人員中,可有喜好古籍字畫,或者……有其他雅好的?不必貴重,但要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