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號宛如一座沉默的鋼鐵山脈,在天津新式軍港內穩穩停靠。
與它那超越時代的威儀相比,碼頭上黑壓壓跪迎的官員隊伍,顯得格外渺小。天津巡撫、漕運總督衙門留守主事、鹽政稽查使、龍鱗衛駐天津衛千戶,皆按品級肅立,大氣不敢出。
“臣等恭迎陛下回鑾!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聲在寬闊的碼頭上回蕩,隱約能聽到附近停泊的小型蒸汽巡邏艇鍋爐的輕微嘶鳴。
朱嘯緩步走下經過防滑防腐蝕處理的合金舷梯,玄色常服在海風中衣袂微動。他的目光平靜如水,緩緩掃過跪伏在地的眾人。
天津巡撫的頭幾乎要埋進地里;那位漕運主事的官袍后背,隱約能看到汗濕的痕跡;鹽政稽查使的手指在不自覺地摳著地上的縫隙;唯有那位龍鱗衛千戶,雖也躬身垂首,但身姿挺拔,透著軍人特有的硬朗。
“眾卿平身。”朱嘯的聲音通過一個別在領口的微型擴音器清晰傳出,音量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朕離京數月,國事賴諸公勤勉,辛苦了。”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臣等分內之事,不敢言辛苦!”眾人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垂手躬身,不敢直視天顏。
朱嘯沒有理會任何試圖上前搭話或呈遞請安折子的官員,目光在人群中掠過,對那位龍鱗衛千戶微微頷首,隨即徑直走向一旁等候的、內部裝有液壓減震系統和簡易空調的專用馬車。
“陛下,天津巡撫準備了……”一位內侍試圖稟報宴請安排。
“免了。”朱嘯擺擺手,語氣不容置疑,“直接去行宮。”
馬車平穩地啟動,將碼頭上各種復雜的目光和心思甩在身后。車廂內,朱嘯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閉上雙眼。
碼頭上那些面孔,如同一個個符號,代表著盤根錯節的舊有秩序和既得利益集團。他知道,真正的較量,從他踏上返程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天津行宮,外表保持著傳統園林的雅致,內部卻進行了大量現代化改造。書房內,明亮的“輝光石”將房間照得如同白晝,空氣循環系統帶來清新氣息。
朱嘯剛在寬大的書桌后坐下,甚至沒來得及喝口熱茶,朱求桂便如同影子般無聲出現,將一封帶著隱龍衛特殊加密印記的密報雙手呈上。
“陛下,京師,八百里加急,最高密級。”朱求桂的聲音壓得很低。
朱嘯接過,指尖在那看似普通的火漆上輕輕一按,火漆無聲碎裂。
他抽出信箋,快速瀏覽。上面的內容,與他憑借對朝堂的了解和對人性揣測所預料的,相差無幾,但細節更令人玩味:
其一,以都察院御史劉一燝、禮部右侍郎錢象坤為首的“清流”官員,近期的活動愈發頻繁。他們不再滿足于私下非議,開始在正式奏章中使用春秋筆法,強調“圣天子垂拱而治,遠離庖廚”,暗諷皇帝不應“舍本逐末”,過度關注“匠作之事”與“商賈之利”,認為這有損天子威儀,易使“小人得志”。
其二,也是更棘手的一點。應天勛貴倒臺及漕運、鹽政即將迎來大變革的消息,顯然已通過某些隱秘渠道,如同病毒般在京師相關的利益網絡中擴散。密報特別提到,龍鱗衛發現,有數名帶有明顯閩浙口音、自稱是某商號掌柜的陌生面孔,近日頻繁出入劉一燝、錢象坤等官員的府邸后門,行為鬼祟。
“跳梁小丑,嗡嗡作響,雖不致命,卻也煩人。”朱嘯冷哼一聲,把密報投入火盆,頓時燃起,那密報碳化、崩解,化為極其細微的塵埃,消散在空氣中,“看來,朕離開這段時間,有些人真以為可以乾坤倒轉了。”
就在這時,書房門被輕輕推開,素月端著一個白玉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一杯冒著裊裊白氣的“清心茶”。
她看到朱求桂侍立一旁,又感受到空氣中那絲尚未完全散去的、微弱的能量波動和焦煳氣息,心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