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南溟省。”指揮棒最后落在琉球群島及九州島南部的鹿兒島等地。“與‘北溟’對應,意指南方溫暖海域。此省島嶼星羅棋布,控扼我大明通往呂宋、南洋之海上要沖,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且琉球國久受中華文化熏陶,心向王化,可為重點安撫對象。省治設于那霸(建議更名為‘懷遠府’),取‘懷柔遠人’之意。此省之重,在于海防與貿易,需建立強大水師,保障航路安全,同時鼓勵商賈往來,繁榮地方。”
王在晉每說一省,便詳細解釋其地理、民情、戰略意義及治理側重,條理清晰,思慮周詳。然而,這“五省并立”之策,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層浪。
分五省而治,固然能有效避免地方坐大,符合“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古訓,但也意味著行政機構、官員數量、軍隊駐防點的倍增,朝廷的財政支出將是一個天文數字。立刻便有戶部的官員眉頭緊鎖,暗自計算著這龐大的開銷。
首輔袁可立,三朝元老,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眼神中充滿了智慧。他沉吟良久,待殿內議論聲稍息,方緩步出列,聲音沉穩有力:
“陛下,兵部所議五省之策,老臣細細聽來,以為深合制衡之道,確是老成謀國之見。分化其地,使其勢孤,難以整合反抗,利于長治久安。然,”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王在晉,又看向皇帝,“五省初立,百端待舉,軍政事務千頭萬緒,若五省巡撫各自為政,缺乏協調,則政令難免齟齬,資源難以統籌,恐生內耗,反為不美。故,老臣以為,于五省之上,需設一總督府,委任一德高望重、精通軍政、善于撫夷之重臣,總督東瀛五省一切軍政要務,統籌全局,協調各方,以免政出多門,相互掣肘,方能如臂使指,確保帝國方略得以徹底貫徹。”
皇帝朱嘯微微頷首,對袁可立的補充深表贊同:“首輔所慮極是,與朕意暗合。東瀛孤懸海外,確需一強力中樞坐鎮協調。設‘東瀛總督府’一事,朕準奏。然,總督人選,關系重大,需深孚眾望,能力卓著,此事容后再議。諸卿可先就五省劃分之策,以及總督府應置于何地,各抒己見。”
一位出身東南沿海的官員出列道:“陛下,臣以為總督府當設于西海省定海府(博多)。此地距大明最近,消息傳遞、物資轉運最為便捷,且直面朝鮮、遼東,可有效監控朝鮮海峽動向。”
另一位官員立即反駁:“不然!定海府雖近大明,但偏于西陲,難以有效掌控東瀛省、北溟省等核心及偏遠之地。臣以為,當設于安夷省歸化府(京都)。京都乃東瀛舊都,象征意義重大,置于此地,可彰顯陛下懷柔之意,便于鎮撫舊貴族勢力,推行文教。”
此時,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眾人看去,竟是向來以直言敢諫聞名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楊漣。他朗聲道:“陛下,臣以為,總督府當設于東瀛省東平府(江戶)!江戶乃德川幕府經營百年之政令中樞,城池堅固,港口優良,地處東瀛中心要沖,水陸交通便利,輻射四方。置于此地,方能彰顯我大明徹底取代德川、掌控全局之決心與實力!所謂‘擒賊先擒王’,治東瀛,必先牢牢控制其舊日中樞!”
各方爭論不休,各有道理。皇帝靜靜聽著,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偶爾在輿圖上的江戶、京都、博多三地之間游移。他知道,總督府的位置,不僅是一個地理選擇,更是一個政治信號,關乎未來治理的重心偏向。這需要他最終乾綱獨斷。
就在眾人為疆土劃分和總督府位置爭論時,一個更加深刻且影響深遠的話題被提起。
出列的是禮部尚書孫慎行。他年過花甲,是程朱理學的堅定擁護者,面容古板,神情嚴肅,仿佛承載著教化萬民的重擔。
“陛下!”孫慎行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東瀛之患,依臣愚見,不在其地之險,不在其民之眾,而在其心之戾!其國千年所學,于我大唐文化,往往取其形而未得其神,更于其中扭曲衍生出所謂‘武士道’!此道強調忠君——實為忠其藩主家主,而非忠我大明皇帝;強調輕生赴死,視人命如草芥;強調嗜殺好斗,以武犯禁!此等戾氣深重之思想,若不從根本上予以扭轉、革除,縱有百萬雄師駐守,縱設十省百府管轄,亦如堤防蓄洪,終有潰決之日!故,治理東瀛,武功之后,必施文教,且需下猛藥,方能拔除病根,正本清源!”
“第一,派遣高僧,廣傳佛法!”孫慎行聲音高昂,“臣懇請陛下,由朝廷敕命,聯合天下名山古剎,如洛陽白馬寺、鎮江金山寺、杭州靈隱寺,乃至南京大報恩寺等,精選通曉佛理、善于宣導、戒行精嚴之高僧大德,組建‘赴東瀛弘法團’!首批規模,臣以為,當不少于十萬僧眾!”
“十萬?!”殿中頓時一片嘩然。這個數字太過駭人聽聞。
孫慎行不顧議論,繼續道:“此十萬僧眾,可分赴東瀛五省各府縣,建立寺院,廣開法會,宣講佛法慈悲為懷、戒殺生、修來世之根本要義。以佛法之柔和慈悲,化解武士道之剛猛戾氣!
同時,可鼓勵僧團于寺廟周邊開墾荒地,興辦義學、醫寮,身體力行,以實際善舉感化民眾,使其知仁義,沐王化!”
“第二,”禮部尚書孫慎行深吸一口氣,拋出了更驚人的提議,“遷徙圣裔,扎根儒教!臣冒死懇請陛下,特旨征召山東曲阜孔府圣裔,擇其賢能博學、分支繁盛者一脈,舉族遷徙,安置于安夷省省治歸化府(原京都)!”
舉殿皆驚!連御座上的天啟帝,眉頭也微微挑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