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二年,四月初十。遼東,撫順行轅。
銀絲炭在銅盆中噼啪炸裂,濺起的火星在昏暗的穹頂下轉瞬即逝,仿佛預示著某個龐大存在的垂死掙扎。那跳躍的火光映在皇帝朱嘯的眼底,熔煉成兩簇冰冷燃燒的金色火焰。階下,昔日建州的貝勒濟爾哈朗,像一頭被抽走脊梁的困獸,鐵鏈深陷骨肉,一道沾滿污血、滲透著絕望的麻布,裹著他那條齊肩而斷的殘臂。面無人色,唯余眼窩深處的灰敗。
“濟爾哈朗。”朱嘯的聲音不高,卻似淬冰的刀刃刮過青石板,在空曠的行轅里激起森然的回響,“朕,只問一次——奴酋努爾哈赤的尸骨,匿于何處?”
階下囚猛地昂起脖頸,斷臂引發的劇痛讓他的臉孔瞬間扭曲,隨即又化為一片死寂。那渾濁的眼珠里掠過一絲瀕死的驚惶:“陛…陛下明鑒…老奴確…確已歸葬赫圖阿拉祖陵…只是…只是具體…呃啊——!”
“謊言!”御前悍將曹變蛟如鐵塔般向前一步,掌中開天巨斧轟然頓地!火星飛濺,金石交鳴的巨響震得殿內燭火搖曳,更震得濟爾哈朗肝膽俱裂!
“赫圖阿拉祖陵已是瓦礫荒丘,我掘地九尺,唯見朽木空棺!”
濟爾哈朗全身篩糠般劇顫,額角青筋暴起,那瀕臨崩潰的沉默陡化為歇斯底里的狂笑,嘶啞得如同鬼哭:“朱由校!你這屠夫!滅我族類,殺我婦孺!如今…竟還想掘我先祖墳塋,褻瀆亡魂?!休想!你們漢人的孔孟之道呢?仁義廉恥呢?!都喂狗了嗎?!永生永世——休想——!”
話音未落,“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肅立如雕塑的龍鱗衛閃電般一腳,正中濟爾哈朗的肩胛,那處的骨頭應聲而碎!凄厲如野獸的慘嚎刺破空氣。
朱嘯面無表情地俯下身,金色瞳孔冰冷地俯視著蜷縮在地、因劇痛而抽搐的仇敵。他伸出手,鐵箍般的手指捏住濟爾哈朗污血混雜冷汗的下頜,硬生生將那張涕淚交加、因痛苦和憎恨而猙獰扭曲的臉抬起,讓他無法躲避那宛如實質的、仿佛要焚燒靈魂的熔金火焰:
“不說?很好?!被实鄣拇烬X間迸出如同寒冰深淵的低語,“自明日起,鑲藍旗所余俘虜…每日抽殺十人!懸首轅門!曝尸野狗!記住他們臨死的慘叫…看著他們的頭顱一天天堆高…直到…你開口為止!”
那火焰徹底燒穿了濟爾哈朗最后的瘋狂。涕淚混著血沫和涎水糊了滿臉,他望著高踞御座的青年,如同仰望深淵里爬出的修羅,只剩機械般的喃喃:“魔鬼…你…是真正的…魔鬼…”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血腥的嗚咽,“在…薩爾滸…野狼谷…最深…最隱蔽處…有三墳…品字…”
夜襲狼谷·神鵲泣血
子夜,薩爾滸深山。陰風嗚咽,林莽如墨。
龍鱗衛指揮使“龍一”,如同融入夜色的陰影,率領著百名“龍爪”死士在崎嶇山徑上無聲穿行。精鋼短鏟緊縛背脊,沉甸甸的火油罐與硫磺包壓在身上,每一個細節都只為致命一擊。玄甲之上涂抹濃炭,吞噬掉任何反光的可能。口中銜著冰冷的禁聲枚,馬蹄裹著厚棉,整個隊伍宛如一支來自冥界的鬼卒,唯有山風掠過林梢發出的嗚咽,如同死魂的嘆息,陪伴著這趟通往毀滅的行程。
掘陵·焚尸·滅跡
深谷之底,亂石嶙峋間,三座簇新的土丘突兀地顯露出來,呈一個冷酷的品字形。荒草蔓生,無碑無祭,沒有任何標識此地埋著何人,唯有一株枯死的、枝椏扭曲如鬼爪的老樹,孤零零地立在墳前。光禿禿的樹枝上,懸著一個早已褪色、在夜風中瑟縮欲墜的布帛神鵲圖騰——那曾是不可一世的女真薩滿信仰所供奉的“引路者”。
“就是這里!”龍一眼中寒芒一閃,“挖!挖地三尺!挫骨揚灰!”
令下!鋼鏟翻飛!刺耳的金屬撞擊聲撕破山谷的寂靜,冰冷的凍土夾雜著石塊四濺開來!土腥氣、霉菌味、以及一種令人心悸的腐朽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出棺!”
伴隨著一聲沉喝,三具深埋的柏木棺槨,帶著泥土的濕冷和地底的寒氣,被鐵鏈硬生生從墓穴深處拖拽而出!刺耳的木頭摩擦聲在死寂的山谷回蕩。居中一具,棺面以金漆精心描繪著掙扎翻騰的蟠龍紋——正是努爾哈赤最后的“龍寢”!
“開棺!驗尸!不可錯!”龍一的聲音斬釘截鐵。
數根手臂粗細的冰冷鐵撬棍插入棺蓋縫隙,在死士們的暴喝發力聲中,“轟——!”一聲沉悶巨響!厚重的棺蓋被生生掀開!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刺鼻香料與尸身停僵的怪惡氣息噴涌而出,直沖鼻端!
棺內尸身竟似違背常理,并未腐朽!肌肉僵硬如生漆,凝固著死時的表情。身披象征征服者身份的八團龍紋殮服,腰佩已然發黑、書寫著對大明刻骨“七大恨”的羊皮血書!一雙手,即便在死亡二十年后,依然死死緊攥著一面破碎不堪的明黃龍旗——那是對明朝至高權威的踐踏標志,昭示著他至死未休的野望!
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掠過龍一冷硬的臉龐,旋即化作更深的無情:“天地不容!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