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虎丘,劍池。
森然劍氣與肅殺之氣彌漫。蕭靜山正在此布下“弒君演武陣”。百名精挑細選的白蓮教死士,身著仿制的御前侍衛服飾,手持一種造型奇特、帶有金屬箭匣的精鋼機弩。
“此乃重金買通工部侍郎外甥所得之神機營新式連珠弩圖!”蕭靜山不無得意地撫摸著冰冷的弩身,對身旁靜立如雪的素月道,“三息之內,可連發十矢!五十步內,可破當世任何明光鎧!皇帝侍衛所持,也不過如此!有此利器,何愁大事不成?”
素月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撥動了一下弩機上的彈簧機關,機括發出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她忽然抬頭,眸中清冷依舊,問出了一個讓蕭靜山猝不及防的問題:“皇帝能造出日行千里的鐵龍,能造出日破萬斤的開礦巨獸…他麾下的能工巧匠,難道就造不出比這更強、更快的弩嗎?”
蕭靜山撫弩的手猛地一僵,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就在這時,一騎快馬瘋也似的沖入劍池禁區,騎手滾鞍下馬,氣喘吁吁地急報:“舵主!大事不好!揚州分舵…昨夜被龍鱗衛連根拔起了!”
“什么?!”蕭靜山大驚失色,“如何走漏的消息?龍鱗衛如何動作?”
那探子滿面驚惶,語無倫次地回稟:“不…不知道!他們…他們好像長了透視眼!直接找到密室暗門!用…用一種會自己發力的鋼錘,悄無聲息就砸開了半尺厚的鐵門!燒賬冊用的是一種綠火,只燒紙,不點木頭墻壁…邪門,太邪門了!”(寰宇網絡數據流還原:熱源探測鏡定位生命跡象,靜音液壓破門錘,白磷燃燒筒定向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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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留園素館內。素月獨自對燈,手中摩挲著那只刻有彌勒笑面的青瓷瓶——“七情散”。
窗外,突如其來的喧囂打斷她的思緒。無數蘇州百姓涌上街頭,歡呼雷動:“陛下萬壽!天佑大明!”
夜空中,絢爛的煙花競相綻放,并非尋常花色,而是極其精巧復雜的“鐵龍盤云”圖案!那鋼鐵巨獸在夜空云層中蜿蜒奔騰的奇景,震撼人心,正是天工院為帝賀壽所呈的新技。
煙花明滅的光芒,透過窗欞,映亮了她清麗絕倫卻略顯蒼白的臉,也映亮了桌上那本不知從何處流出的《天啟格物新編》。鬼使神差地,她翻開書頁,一行朱紅御批赫然闖入眼簾,筆力崢嶸:“火藥若增硝石比例,爆速或可提升三倍乃至更高——然此舉極險,工匠操作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禍。利器雖好,人命更貴,不可輕試。”
冰冷的字句,卻透著一絲她從未在教義中感受過的、對螻蟻般生命的珍視。
“他…竟會惜乎匠人性命?”素月喃喃自語,平靜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一顆巨石,驟然掀起滔天波瀾。窗外是萬民為那位“暴君”發出的由衷歡呼,窗內是那句“人命貴于利器”的朱批。白蓮教百年教義所描繪的那個昏聵殘暴、禍國殃民的皇帝形象,在這一刻,竟顯得如此蒼白脆弱,裂痕叢生。
“這般人物…我教,真要弒他嗎?”一滴清淚,無聲滑過她的臉頰,被煙花的彩光映照得璀璨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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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某種堅固的東西轟然倒塌。素月眼神陡然變得決絕,她猛地抓起那青瓷瓶,狠狠摔向墻角!“啪”的一聲脆響,瓷片四濺,無色無味的“七情散”粉末紛紛揚揚飄散。
她迅速取過那支赤金步搖,指甲在鳳首某處巧妙一按一撬,鳳首竟悄然滑開,露出極其隱秘的暗格——里面并非毒針,而是靜靜躺著一塊溫潤無瑕的羊脂白玉佩,玉佩被精巧地一分為二,這正是她手中的半塊,上面雕著五條栩栩如生的云龍。
素月毫不猶豫,將半塊玉佩浸入案上清茶的茶水中。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玉佩吸飽水份,竟逐漸顯現出一行行細如蚊足、卻是朱紅色的御筆小字:
“朕知汝心向光明,身處淤泥而非垢穢之蓮。白蓮非汝歸處,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若愿棄暗,持此佩至…”
后面的字跡需雙佩合一方能完整,但已足夠!
素月再無遲疑,猛地咬破自己指尖,撕下一片雪白的內襯衣襟,以血為墨,奮筆疾書。寫畢,她將血書仔細卷好,推開后窗,一只早已馴熟的純白信鴿落下,將書卷塞入鴿腿細管,振翅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直飛京師方向。
血書只有十字:“金縷衣有毒,龍涎香藏禍。”
紅燭曳影中,她緊握那半塊九龍佩,仿佛握住了一線掙脫黑暗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