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四年,七月中旬,天津大沽港。
碧空如洗,萬里無波。湛藍的海面平滑如鏡,倒映著蒼穹流云。然而今日,這片往昔以鹽船漁帆為主的港灣,卻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喧騰與威儀之中。巨大的“鎮(zhèn)海號”鋼鐵艦體如同一座移動的黑色山巒,緩緩駛入精心為其預留的深水泊位。其巍峨的身影與周遭傳統(tǒng)的福船、廣船形成了跨越時代的強烈對比,象征著大明無可匹敵的海上新權。
但與月前離港時的肅殺不同,此刻的“鎮(zhèn)海號”主桅之上,那面明黃龍旗迎風怒展,其下更懸掛著一串代表勝利與臣服的旌節(jié)。陽光照射在經(jīng)過清洗卻仍隱約可見硝煙痕跡的巨炮炮管上,反射出冷冽的金屬光澤。
碼頭之上,早已凈水潑街,黃土墊道。天津巡撫率領闔城文武官員、駐軍將領,身著朝服或官袍,肅立于紅毯兩側。更外圍,則是無數(shù)聞訊趕來、欲一睹英雄風采的士紳百姓,人潮如織,萬頭攢動,卻都被維持秩序的兵士禮貌地阻隔在安全線外。禮炮轟鳴二十一響,沉重而恢弘的聲浪震撼著海天,這是迎接立下不世之功的勛臣最高規(guī)格。
鄭成功一身御賜的四爪蟒袍,外罩猩紅披風,卓立于艦首。海風拂動他的衣袂,卻難撼其身形分毫。他年輕的面龐上已褪盡稚氣,唯有經(jīng)戰(zhàn)火淬煉后的沉毅與威嚴。身后,是兩排盔明甲亮、挺胸昂首的龍鱗衛(wèi)將士,如同塑像般肅穆。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箱箱被沉重抬下舷梯的銀箱,箱體敞開,內(nèi)里雪花官銀在烈日下閃爍著令人窒息的光芒——那正是首批一百萬兩的白銀賠款,是東征勝利最直觀的戰(zhàn)利品。隨后而來的,是各式各樣的珍奇貢品:造型奇雅、鑲嵌螺鈿的東瀛屏風;碩大瑩潤、光澤奪目的南海珍珠;鋒銳華麗、刀紋如波的倭國刀劍;以及被小心翼翼搬運的珍稀紫檀木材和剔紅漆器。這些都是幕府與九州諸藩“進獻”給天啟皇帝的“心意”,無聲地訴說著東征的輝煌勝利與對手的徹底屈服。
“恭迎小將軍凱旋!”天津巡撫率領百官,躬身行禮,聲音中充滿了由衷的敬佩與激動。
鄭成功沉穩(wěn)還禮,聲音清越:“有勞諸位大人相迎,本將奉旨出征,幸不辱命。”他的目光卻已越過歡騰的人群,投向了港口不遠處那條延伸向內(nèi)陸的鋼鐵巨龍——京津鐵路的終點站。一列名為“青龍?zhí)枴钡恼羝麢C車正停靠在站臺,黝黑的車身锃亮,巨大的聯(lián)動輪仿佛蘊藏著無窮力量,煙囪中噴吐著淡淡的白煙,仿佛早已迫不及待要載著英雄歸京。
乘坐“青龍?zhí)枴狈祷鼐煹穆贸蹋旧砭腿缤淮螌Υ竺餍職庀蟮难捕Y。
鄭成功與重要隨員坐在裝飾華貴、鋪設軟毯的頭等車廂內(nèi),透過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巨大玻璃車窗,可以看到鐵路沿線日新月異的景象。近處,農(nóng)田阡陌縱橫,新修的水利設施遍布田野,巨大的蒸汽抽水機正在隆隆作響,將河水提灌入渠;遠處,新興的工廠作坊冒出縷縷輕煙,高聳的水塔和傳動裝置依稀可見。更讓他注意的是,鐵路沿線每隔一段距離,便有新筑的小型兵站和磚石了望塔,上有持槍士兵警戒,可見朝廷對這條經(jīng)濟與軍事命脈的重視程度。
沿途經(jīng)過大小車站,皆有當?shù)毓賳T、士紳、百姓自發(fā)聚集,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每當火車短暫停靠加水加煤,都能聽到窗外傳來的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快看!那就是征東大將軍!”
“鄭少將軍威武!大明萬勝!”
“看見那氣派沒?真是少年英雄!”
“《大明日報》說了!‘鎮(zhèn)海號’一炮就轟平了一座島!倭寇望風而降!”
“這下好了,看誰還敢來犯我海疆!”
議論聲、贊嘆聲、歡呼聲不絕于耳,熾熱的目光幾乎要穿透車窗。隨行的書記官難掩激動,對鄭成功道:“將軍,您如今可是天下歸心的英雄了!《大明日報》連日特刊,詳載東征偉績,如今四海之內(nèi),無人不知將軍威名,無人不曉我大明水師之強!”
鄭成功微微一笑,心中雖豪情激蕩,卻并未忘形:“此乃陛下圣明燭照,將士用命效死之功,非一人之能。倭國雖暫服,然海疆之患,如野草燒不盡,遠未到高枕無憂之時。”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變得深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