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藩王齊匯京城（3）（第1頁）

市面上人頭攢動，車水馬龍，穿著各色棉袍、皮襖、綢緞衣裳的百姓摩肩接踵，商販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熟人見面拜早年聲，匯成一片熱鬧的海洋。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富足與安泰的神情，不見菜色，少有愁容，一派真正的太平盛世繁榮景象。

晉王妃李氏在車內，偶然瞥見那家“天工玲瓏閣”的櫥窗，目光立刻被那幾件巧奪天工的“天工球”和機械鳥吸引。她忍不住輕輕拉了拉晉王朱敏醇的衣袖，低聲道：“王爺，您快看那家店鋪里的器玩……這京師匠人之手，竟能巧奪天工至此？這等技藝，怕是宮里的老匠人也未必能及。您看那金絲編織的球，層層嵌套，還能轉動，里面似乎還有山水畫兒！還有那鳥兒，跟活了一般！”

朱敏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瞳孔也是微微一縮。他微微頷首，語氣平靜無波：“京城乃首善之地，匯聚天下能工巧匠，更有陛下親設天工院引導格物之學，有此奇技，不足為怪。此乃盛世之象，萬民之福啊。”

他口中雖如此說，心中卻掀起了波瀾：“如此精巧之物，所需工時、材料、技藝，耗費必然不菲。能支撐起這等消費市場，可見京城富庶，朝廷財力之雄厚，遠超我之預估。陛下不僅握有雷霆軍力，這潤物細無聲的財力、物力，更是深不可測啊……”

楚王世子朱英耀年輕氣盛，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他注意到街邊有一處掛著“大明郵政”牌匾的代辦所，門前排著不短的隊伍，隊伍中不僅有衣著光鮮的士紳商人，還有提著菜籃子的普通市民，似乎在寄信、匯款，甚至托運小包裹。

他忍不住問父親：“父王，這‘大明郵政’竟如此普及？連平民百姓亦可使用？他們寄信給誰？又能托運何物？”

楚王朱華奎撫須解釋道：“此乃陛下新政之一。郵政之設，通政令、通商賈、通民情。無論官民，皆可按章付費，寄遞書信、銀錢、小件貨物。據聞，如今即便遠在湖廣，一封家書通過郵政急遞，半月亦可抵達京師。此乃利國利民之善政。”

他心中卻是凜然：“信息與物流，乃國家命脈。昔日官府驛站，只為公務；民間信局，效率低下且覆蓋面窄。如今朝廷掌控郵政，信息傳遞速度與廣度遠超從前，意味著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已深入毛細血管。地方若有異動，消息旦夕可至中樞。再加上那鐵路……陛下編織的這張大網，是越來越密，越來越緊了。”

福王那位年幼的郡主，早已被窗外熱鬧的景象吸引，趴在車窗上，小腦袋探出去大半，忽然指著街邊一個扛著草靶子、上面插滿晶瑩剔透冰糖葫蘆的小販，以及旁邊正在用熱糖漿吹捏出各種小動物形狀的“吹糖人”攤子，興奮地大叫起來：“父王父王！我要吃那個！紅果果！還有那個小糖猴兒！你快看呀！”

朱常洵被女兒吵得哈哈一笑，渾不在意地說道：“哎喲，我的小乖乖，那是民間的小玩意兒，冰糖葫蘆，吹糖人！不值幾個錢！好好好，待安頓下來，父王就讓人去把那條街上所有賣糖葫蘆、吹糖人的，都給你叫到館驛來！讓你挑著吃，吃個夠！想要多少有多少！”

那寵妃也在一旁湊趣道：“郡主喜歡，是他們的福氣。王爺，聽聞京城‘百味齋’的點心也是一絕，還有‘玉華臺’的淮揚菜……”

“買！都買！都嘗！”福王大手一揮，意氣風發，“好不容易來趟京城，自然要享盡這人間富貴！本王別的沒有，就是有銀子！”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京城的繁華與即將到來的享樂中，將對皇帝的忌憚和可能的政治風險拋在了腦后。福王妃看著他這副模樣，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

蜀王朱至澍的長史，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精明的中年文士，并未像其他人那樣沉醉于表面的繁華。他默默地觀察著街面米鋪掛出的價格牌，又留意著布莊里的客流和綢緞花色，心中飛快盤算。

他湊近蜀王，用極低的聲音稟報道：“王爺，屬下留意了，京師米價，上等粳米每石一個銀元，中等白米每石800銅幣，價格平穩，甚至略低于成都府同期市價。再看那‘瑞蚨祥’布莊，客流如織，所售蘇杭新綢，花色之新穎，更新之快，遠超成都。還有那煤鋪，蜂窩煤供應充足，價格低廉……京城物資之充裕，商貿之活躍，百姓購買力之強，確非我成都所能比擬。”

蜀王朱至澍聞言，臉上并無意外之色，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卻微微用力。他眉頭不易察覺地蹙得更緊，心中那絲不安愈發清晰、沉重。

“物阜民豐，商旅繁盛，此乃國力鼎盛之象。然則，中樞愈強，愈顯藩鎮之弱。陛下讓我等目睹此情此景，豈是無心？分明是意有所指。這滿城的富貴，這便捷的郵政，這咆哮的鐵龍……皆在無聲地訴說：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蜀地之安，只怕……到頭了。”

這番遠超成都乃至任何藩地的繁華與活力，讓久居藩國、見慣了地方風物的王妃、郡主們驚嘆不已，竊竊私語，討論著哪家的綢緞好看，哪家的首飾精巧。連各位王爺也不禁動容。

晉王朱敏淳對王妃嘆道：“京師氣象，日新月異，物華天寶，人杰地靈，果非太原乃至任何藩地可比。陛下治下，確是亙古未有之盛世。”他這話，七分是真感觸，三分是警醒自己。

楚王妃則小聲對同車的世子妃說：“瞧這‘云錦坊’里掛出的那匹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花色這般新穎別致，比武昌府時興的不知好了多少！改日定要尋個機會，去置辦幾身新衣裳，也給耀兒做幾件。”

福王更是心癢難耐，盤算著等下安頓好了，定要立刻去那號稱“天下第一樓”的醉仙樓嘗嘗御廚手藝，再去最有名的戲園子“廣和樓”包個雅座，聽聽京城最紅的角兒唱戲。

而蜀王朱至澍，看著這流動的盛世圖卷，心中對中央的富庶與強大有了更直觀、更深刻、也更令人窒息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