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濟南府衙大門上的銅釘染成了暗紅色。
隨著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隊如狼似虎的衙役押著幾個癱軟的人犯魚貫而出,為首者,正是昔日里趾高氣揚的張員外。
“出來了!出來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無數目光瞬間聚焦。
張員外早已沒了往日的威風,那身綾羅綢緞換成了白色的囚服,頭發散亂,臉上涕淚交橫,雙腿已經嚇得癱軟無力,全靠兩名膀大腰圓的衙役死死架著才能拖行。
他嘴里似乎還在無意識地喃喃著什么,仔細聽去,反復只有兩個字:“饒命……饒命……”
“呸!狗賊!也有今天!”一個穿著補丁長衫的年輕士子朝著囚犯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眼圈卻是紅的,“我寒窗苦讀,鉆研格物、算術,卻差點被你這等蠹蟲斷了前程!”
他身旁的老者連忙拉住他:“后生,慎言!慎言!小心禍從口出……”
“怕什么!”年輕士子梗著脖子,聲音卻帶著哭腔,“欽差大人明鏡高懸,這不是替我們做主了嗎!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類似的議論聲在人群中如同潮水般涌動,有痛罵,有唏噓,更多的是一種壓抑許久后終于得以宣泄的激憤。
那些曾經被張員外之流壓得喘不過氣的寒門子弟,此刻看著他們淪為階下囚,走向法場,只覺得胸中一口惡氣,終于長長地吐了出來。
府衙大堂之內,氣氛卻比外面更加肅殺。
山東巡撫李德仁、按察使鄭永年等一干大員分坐兩側,個個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喘。大堂中央,朱嘯端坐主位,面沉如水。他并未穿著官服,只一身玄色錦袍,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卻壓得滿堂官員脊背發涼。
“帶人犯,張氏!”朱嘯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張員外被拖了上來,像一灘爛泥般癱跪在地上。
“張氏,”朱嘯拿起案幾上一本厚厚的賬冊,隨手翻了一頁,語氣平淡,“天啟三年秋,你通過錢氏綢緞莊的錢掌柜,向時任提學副使趙崇古行賄新式銀元五千枚,為你的兒子張繼宗謀取秀才功名,可有此事?”
“大、大人……冤枉啊……”張員外抬起頭,試圖做最后的掙扎,“那、那是正常的往來,是、是資助刊印新學書籍……”
“資助刊印?”朱嘯嗤笑一聲,將賬冊擲于案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嚇得張員外一哆嗦,“好一個資助刊印!那你告訴本官,天啟四年春,你又通過‘威遠鏢局’的彪哥,將一萬枚銀元并西洋自鳴鐘一座,送至趙崇古濟南別院,這又是什么資助?”
不等張員外回答,朱嘯又拿起幾張密信:“還有這些!你與趙崇古往來密信,商議如何夾帶、如何傳遞、如何分贓,白紙黑字,鐵證如山!趙崇古已簽字畫押,你還敢在此狡辯?!”
“我……我……”張員外面無人色,汗水混著淚水流下,在地上洇開一小片濕痕。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敝靽[對旁邊的龍一微微頷首。
龍一會意,轉身從一名隱龍衛手中接過一個托盤,上面蓋著黑布。
他走到張員外面前,猛地掀開黑布——里面赫然是幾件制作精巧的絲綢內衣,還有幾本薄如蟬翼的“袖珍書”,以及一些繪制著奇異圖表和算式的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