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夜色,仿佛都被康山草堂那過于輝煌的燈火吸走了精髓,顯得別處格外黯淡。
朱嘯手持那張沉甸甸、香噴噴,幾乎能當暗器使的請柬,指尖感受著金粉紋路的凸起,那香氣濃郁得幾乎能凝成實體,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愈發明顯。
“正好,”他對著身旁如影子般肅立的龍一和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與警惕的素月低語,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朕也想去親眼看看,這富甲天下的揚州鹽商,究竟奢靡到什么程度??纯此麄兊膱@子里,藏著的究竟是風雅,還是能淹沒一切的銅臭,以及……怎樣的心思和底氣?!?/p>
次日傍晚,當朱嘯的馬車距離康山草堂尚有半里之遙時,便已感受到了那股非同尋常的“豪奢之氣”。
這氣息并非無形,而是具象化為一條嶄新鋪設的碎白石道路,道路兩旁,每隔十步便立著一對造型精美的琉璃風燈,燈內孩童手臂粗細的牛油燭燃燒穩定,將整條路照得纖毫畢現。
更夸張的是,每盞燈旁,竟都侍立著一名身著統一青色綢衫、面容清秀的小廝,垂手恭立,如同兩排沉默的、會呼吸的路燈桿子。
“好家伙,”素月透過車窗縫隙看去,忍不住低聲驚嘆,“這排場,怕是親王儀仗也不過如此吧?點這么多燈,得費多少蠟油?”
龍一面無表情,聲音低沉:“蠟油事小,這上百號人一動不動站幾個時辰,工錢怕是比蠟油還貴?!?/p>
朱嘯輕笑:“這哪里是照明,分明是亮肌肉給朕看呢。”
馬車行至園門,那景象更是令人瞠目。所謂的“康山草堂”門樓,飛檐斗拱,氣勢恢宏,竟比許多州府的衙門口還要氣派。
門前一片開闊的廣場以漢白玉鋪地,光可鑒人。
數十名衣著更為華美、精神抖擻的健仆分立兩旁,不僅僅是站立,他們甚至還根據來客的動向,微微調整角度,確保始終以最整齊、最精神的面貌迎客。
而為首的,正是揚州八大總商之首,號稱“鹽業魁首”、“布衣上交天子”的江春。
他年約五旬,身材適中,面容富態紅潤,皮膚細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一看便是常年養尊處優。
他身穿一襲絳紫色暗紋云錦長袍,頭戴一頂鑲嵌著碩大祖母綠的萬字巾,手中把玩著一對包漿渾厚的核桃,眼神炯炯,精明與威嚴并存。
他身旁,另外七位總商如同眾星捧月,個個衣著光鮮,氣度不凡,只是那富態程度和佩戴的金玉數量,似乎也在暗中進行著一場無聲的較量。
他們的家眷則更是珠光寶氣,夫人們頭上的點翠金簪、項間的珍珠項鏈、腕上的翡翠玉鐲,在燈火下交相輝映,幾乎要閃瞎人眼。
一位體型尤其富態,圓臉如滿月,手指上戴了至少五枚各色寶石戒指的馬總商,正努力吸著肚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挺拔”一些,那模樣頗有幾分滑稽。
江春見到朱嘯下車,立刻快步上前,態度恭敬卻不顯卑怯,禮數周到得如同用尺子量過一般,洪亮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觀察使大人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江某與諸位同仁,不勝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