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掌柜是個留著八字胡的精干中年人,他皺著眉頭,語氣還算克制,但帶著不容置疑:“李秀才,不是我們為難你。上頭,就是新成立的‘文教清源司’下了明文,凡涉及前朝敏感人物、議論邊防、或有‘妖妄’之語的書籍,一律需清理、上交或銷毀。
你這本《野獲編余》,里面提到了……呃,建虜舊事,還有些星象讖語,按律就在清查之列。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請你體諒。書錢,我照原價退你便是。”
“原價?”李秀才慘笑一聲,“我當初可是花了三兩銀子從你這買的!如今就退我三錢?這書是我家傳之物,我本想靠著抄錄注釋,換些米錢,你們這……這不是逼我去死嗎?”
周圍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議論紛紛。
“唉,李秀才也是可憐,聽說他娘病了,就指望這個呢……”
“文教清源司?新衙門吧?管得可真寬……”
“聽說不僅是書,連有些戲文、唱本也要查呢!”
“也是為了咱們好吧,免得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蠱惑了人心……”
朱嘯在一旁靜靜聽著,眉頭微蹙。
文教清源司是他授意成立,旨在整頓日益混亂的民間出版,打擊真正惑亂人心的邪說異端,引導輿論。
但他深知,任何政策到了執行層面,都可能變形,尤其是這種涉及思想文化領域的,最容易搞成“一刀切”,傷及無辜,甚至成為某些人排除異己、彰顯權力的工具。
眼前這一幕,顯然就是政策執行過當的一個縮影。
就在掌柜的不耐煩,示意伙計上前準備強行拿書時,朱嘯上前一步,開口道:“掌柜的,且慢。”
掌柜的打量了一下朱嘯,見其氣度不凡,衣著光鮮,不敢怠慢,拱手道:“這位公子,有何見教?”
朱嘯搖著紙扇,淡然道:“在下略通文墨,可否讓在下一觀此書?若果真只是尋常文人筆記,并無大逆不道之言,如此處理,豈不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
況且,朝廷設立文教清源司,初衷是清源正本,而非斷絕文脈。若因此使得士子不敢言,文人不敢寫,恐怕也非朝廷所愿。”
李秀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將書遞過來:“這位公子明鑒!此書真的只是些風物記載、文人軼事,最多有些對時局的感慨,絕無悖逆之言啊!”
掌柜的有些為難:“公子,這……這是上頭的命令,我們也是照章辦事……”
朱嘯接過書,快速翻閱了幾頁,心中已有判斷。他合上書,對掌柜的道:“此書我看了,確實如這位李秀才所言,并無大礙。這樣,此書我五塊銀元買下,權當是收藏。至于文教清源司那邊……”
他頓了頓,從腰間取下一塊看似普通、但刻有特殊云紋的玉牌,在掌柜面前晃了一下,
“我會去說明情況,不會讓你為難。另外,這位李秀才既然生活困頓,又有學識,書局何不聘請他做些校勘、抄寫的工作?總好過他流落街頭,于朝廷體面也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