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信號升起的東南宮苑,冷香亭畔假山群。
怪石嶙峋,曲徑通幽。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壁虎,緊貼著冰冷的假山石壁,幾乎與嶙峋的陰影融為一體。他呼吸綿長近乎停滯,心跳被刻意壓制到最低,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正是昨夜那鬼魅般的觀察者!他懷中,緊緊貼肉藏著一枚小巧的、與曹化淳密筒同款的黃銅筒。
他剛小心翼翼地將密筒塞進一處極其隱蔽的石縫,準備撤離——
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爬上脊背的危機感驟然降臨!
他渾身汗毛倒豎!想也不想,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猛地向側前方詭異一扭!同時反手向后甩出一把閃爍著幽藍寒芒的淬毒鐵蒺藜!
“叮叮叮!”鐵蒺藜撞在假山石上,濺起點點火星。
而他身后,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搖曳的樹影!
中計!調虎離山!
他心頭警鈴狂響,猛地回頭看向藏匿密筒的石縫——
一只骨節分明、卻異常穩定的手,正從石縫中緩緩抽出那枚黃銅密筒。手的主人,正是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前三步之外的方正化!
瘦小身影瞳孔驟縮!沒有絲毫猶豫,他腳尖猛地一點地面,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不進反退,直撲方正化!手中一抹淬毒的烏黑短刃如同毒蛇獠牙,直刺方正化咽喉!速度之快,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這是搏命的殺招!
方正化眼神沒有絲毫波動,甚至沒有去格擋那致命的毒刃!他只是微微側身,動作幅度小到極致,卻妙到毫巔地避開了毒刃的鋒芒!同時,他那握著密筒的手,如同毒龍出洞,快得不可思議!食指中指并攏如劍,精準無比、狠辣絕倫地戳向瘦小身影的肋下章門穴!
“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如同皮革被刺破的輕響!
瘦小身影前沖的勢頭如同撞上無形的鐵壁,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猙獰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渾身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連握緊毒刃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軟軟地跪倒在地,身體因劇痛而蜷縮抽搐,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方正化面無表情,如同踩死一只螞蟻。他蹲下身,用一塊特制的布巾包裹住毒刃,撿起。隨即,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瘦小身影身上幾處大穴拂過,徹底封死其行動能力。最后,他才慢條斯理地打開那枚剛從石縫中取出的黃銅密筒,抽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紙。
紙上,只有一行更加簡練、卻帶著森然殺氣的暗語:
“餌未死,虎一囚。巢主勢成,爪牙鋒銳。啟用‘沉淵’,斷其根基。待其自亂。”
沉淵?斷其根基?
方正化眼中寒芒一閃,將紙卷收入懷中。他拎起如同死狗般的瘦小身影,如同拎著一捆稻草,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假山深處更加幽暗的陰影里。
乾清宮西暖閣。
血腥氣似乎還隱隱繚繞在鼻尖,但已被更濃郁的龍涎香氣覆蓋。朱嘯端坐于書案之后,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王承恩如同鐵鑄的雕像,侍立一旁。
暖閣門無聲滑開。方正化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悄無聲息地步入。他躬身,雙手將幾件物品呈上:一枚沾染著泥土氣息的黃銅密筒,一張寫著暗語的薄紙,一把淬毒的烏黑短刃,還有一個小小的、殘留著刺鼻腥甜氣息的油紙包。
“稟皇爺。”方正化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卻帶著一股剛剛從血火中淬煉出的鐵腥味,“坤寧宮投毒者、東六宮傳訊者、假山暗樁及信使,已盡數清除。活口一名,押于‘隱鱗’秘牢,待審。繳獲密信、兇器、毒物在此。”他頓了頓,補充道,“密信指向‘沉淵’,意圖‘斷其根基’。”
朱嘯的目光掃過那幾件物品,最后落在那張寫著“沉淵”的薄紙上。他拿起密信,指尖在“沉淵”二字上緩緩摩挲,眼神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沉淵…”他低聲念出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想斷朕的根基?好大的胃口。”
“查!給朕挖地三尺,也要把這‘沉淵’…從九幽之下揪出來!”
“奴婢領旨!”方正化躬身,眼中厲芒一閃。
就在這時,王承恩上前一步,低聲道:“皇爺,剛收到宮外‘隱鱗’密報。東林魁首錢謙益府邸,今夜…有異動。其心腹數人,于戌時三刻秘密聚集于后園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