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口,血色沙灘。
夕陽如血,將染紅的潮水與堆積如山的尸體映照得更加觸目驚心??諝庵袕浡鴿庵氐难任?、海水的咸腥味與…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倭寇的殘骸已被憤怒的村民撕碎,真倭尸骨無存,只余灘涂上斑駁的暗紅與狼藉。僥幸存活的錢塘衛官兵,不足三百人,個個面如死灰,衣衫襤褸,沾滿血污與泥沙,瑟縮在沙灘一角,眼神空洞,如同驚弓之鳥。他們腳下,是昔日同袍冰冷的尸體。
朱嘯立于高臺之上,熔金般的眸子掃過這片修羅場般的景象,最終落在被龍鱗衛押解著、跪在血泊中的徐鳳年身上。這位錢塘衛指揮使,此刻盔甲歪斜,滿臉血污(既有倭寇的,也有自己濺上的),渾身抖如篩糠,再無半分“大將”風范。
“徐鳳年!”朱嘯聲音冰冷,如同九幽寒風。
“臣…臣在…”徐鳳年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錢塘衛…千人之眾!軍械腐朽!訓練廢弛!遇敵即潰!尸橫遍野!”朱嘯字字如刀,“你…身為指揮使!治軍無方!御敵無能!罪…不可赦!”
徐鳳年渾身劇震,絕望地閉上眼,等待死亡的降臨。他知道…自己…完了!
“然…”朱嘯話鋒陡然一轉,目光銳利如電,刺向徐鳳年臉上那已經干涸發黑的血污,“倭寇突至!你…雖驚慌失措!指揮混亂!卻…未曾…臨陣脫逃!更…親率親兵…搏殺于陣前!此…乃…最后一點…血性!一點…為將者的…本分!”
徐鳳年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與…一絲微弱的希冀!他確實…沒跑!不是不想跑…是…根本跑不掉!皇帝就在身后!龍鱗衛虎視眈眈!他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幾十個還算忠心的親兵…在亂軍中…砍殺了幾名倭寇!濺了一身血!這…竟成了…救命稻草?!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朱嘯聲音斬釘截鐵,“即日起!革去徐鳳年錢塘衛指揮使職!貶為庶民!抄沒家產!罰沒半數家資!充作新軍撫恤!余者留其養家!”
“念其尚有一絲血勇!未曾棄軍而逃!特許其入‘江南新軍大營’!從普通士卒做起!戴罪立功!若再敢懈??!畏敵不前!定斬不饒!”
“謝陛下天恩!謝陛下不殺之恩!”徐鳳年如蒙大赦!涕淚橫流!重重叩首!額頭砸在血泊中!能活命!還能留在軍中?!這簡直是天大的恩典!
朱嘯不再看他,目光轉向那瑟縮在沙灘一角、不足三百人的錢塘衛殘兵。他們…大多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眼神中充滿了恐懼、麻木與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他們是腐朽衛所制的犧牲品!也是這場血戰的幸存者!
“錢塘衛眾將士!”朱嘯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抬起頭來!”
殘兵們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高臺上那玄色的身影。
“爾等出身寒微!多為生計所迫!入此衛所!然衛所腐朽!空額橫行!貪墨成風!軍械廢弛!糧餉克扣!此非爾等之過!乃制度之弊!蠹蠹蟲之罪!”
“今日血戰!爾等雖??!卻非盡數畏敵!亦有血濺倭寇!死戰不退者!”朱嘯目光掃過幾個身上帶傷、眼神中尚存一絲兇悍的老兵(如一個臉上帶疤的老兵王石頭,一個斷了半截手指的年輕士兵李二牛),“此乃我大明男兒應有的血性!”
殘兵們眼中,那麻木的死灰似乎被點燃了一絲微弱的火星!有人下意識地挺直了佝僂的脊背!
“衛所已死!”朱嘯聲音如同驚雷!斬釘截鐵!“此等腐朽之制!禍國殃民!今日便在錢塘江口用血與火徹底埋葬!”
“然爾等尚存!”
“朕給你們兩條路!”
“其一!領遣散銀(按實額)!歸籍為民!從此遠離刀兵!安生度日!”
“其二!”朱嘯目光如炬,掃過眾人,“若尚存血勇!若不甘沉淪!若愿為家國!為父老!雪此血仇!洗刷恥辱!便拿起武器!隨朕入‘江南新軍大營’!”
“新軍!非衛所!乃朕親手打造!授新式火器!習新式戰法!糧餉充足!軍紀嚴明!賞罰分明!唯才是舉!凡有戰功皆可擢升!封妻蔭子!光耀門楣!”
“入新軍!便是脫胎換骨!重鑄鐵血軍魂!成為保境安民!抵御外侮的國之利刃!”